夏家小妹说得得意洋洋,她虽然知道自家这一切如何而来,可她到底不比大人,不通时政,只有小孩子般的炫耀,和骤然改变生活的欣喜。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而薛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听罢夏家小妹的叙述,他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不过,他并不打算小题大做,真去处理谁。   一来,大环境如此,穷究必然失人心;二来,夏家确实贫苦,他又不好直接帮扶,能用这种手段,改善这颇让他牵挂的一家子的生活,从他内心讲,还是颇为认可的。   不过,这改善也就到此为止,薛向知道自己不能再上门了。   很快,薛向这想法就被证实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出巡   当时,薛老三刚端起碗,夏家院子里,便涌进不少人来,慌得夏大嫂慌忙起身接待,一通招呼之下,薛向知道了,这是左右的乡邻,且人人都不曾空手,或提溜了鸡蛋,或捉了鸡,有的还捧了熟食,说来给薛书记尝个鲜。   既是群众,薛向发不得官威,只好起身说些场面话遮应,哪知道这群众们未走,元宝区党委班子成员,竟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一餐饭,就此告吹!   是以,此后,薛向便再没去过夏家。   咚咚咚,薛向正伫立窗前,大门又被敲响了,他扭头一看,却见毛有财满面红光地站在门边。   薛向冲他招招手,笑道:“毛县长这又是有了什么好消息?”   却说分管轻工业的副县长李伟雄,升任了县委常委、武装部长后,他的这个副县长,便被毛有财取而代之,只不过,毛有财财政局长的职务也依旧兼着,薛向看中的就是毛有财管钱的本领,升副县长只不过是为了酬功,却不会丢了他的特长。   毛有财快步步上前来,笑道:“书记,不瞒您说,还真是个好消息,大投资诶!”   说着,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却说萧山县府辖下新设立的商务局,也被薛向安排给了毛有财分管,这小半年时间,这位喜好金钱的毛局长干得有声有色,着实谈成了不少买卖。最令薛向满意的是,这家伙把步行街那块儿地给扩建了。辟出许多商铺来,出租给商户。每年光租费都能收上十几万元,差不多一县教师一年的工资,都让他这个点子给填平了。   是以,这会儿薛向见他精神抖擞地步进来,就料准了是有好消息。   果然是个大投资,而且还是外资,尝到吸引外汇的好处后,举县上下就没有不欢迎外资的。薛向也一样。   而这个外资,竟是海对面的南棒子,原来是追根访祖来了。   说到这儿,得提一嘴了,萧山县除了汉族人口为主流外,满族、朝鲜族也为数不少。   这个南棒子的祖上似乎就是出自萧山,不过听毛有财的话说。这南棒子的祖先还扯得挺远,一家伙扯得南宋去了,据人家说那位老祖宗还是先贤一流的人物,唤作什么韩成子,这位南棒子此来,就是为修建韩成子庐而来。   薛向从后世知道。棒子有乱认祖宗的嗜好,至于这位韩成子是何方神圣,他查都懒得查,他只是不相信棒子真敬祖宗敬到了这个份儿上,因为这棒子竟然砸出了五十万美金的大馅饼。   要知道。这会儿的韩国人远不到后世亚洲经济四小龙的份儿,经济也只能算一般。五十万美金就为给祖宗修个纪念馆?薛向是万万不信的!   好在,毛有财很快给出了解释,“书记,您猜得不错,那家伙压根儿就不是专为修什么寝庐来的,我调查过,那个韩成子最近在南朝鲜确实很火,那边据说在组建什么韩成子文化交流会,而这家伙说修建韩成子寝庐,还要咱们给批出近百亩的地,虽说是山脚下的荒地,就建个死人睡觉的地方,无论如何也用不了啊,我后来故意说,如果没有详细的资料,批地的事儿恐怕没法儿上报,那小子才跟我说了实情,原来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敬祖宗,而是想抢占先机,搞个旅游景点,尔后,回国,再把那个什么韩成子交流会的人给拉这儿来,帮那小子赚钱!”   得了毛有财这番解释,薛向才终于确信来的果真是条大鱼,“老毛,干得不错,你全权负责吧,一定要把这棒子留下,好好熬一锅棒子汤。”   “什么棒子?”   毛有财不知所云。   薛向挥挥手,笑道:“就是让你把这笔美资给留下来,那山下的荒地,他不是愿意要么,批给他,另外,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提!”   五十万美金,换成人民币那就是百多万,在八十年代,甭说是个县,就是地区行署得了这笔投资也得乐开花。更何况,时下的美元官方汇率,是接近一笔二,其实黑市,能一比七八的换,这该是多大的利润!   当然,薛老三倒没想过去走黑市的路子,毕竟国家亟需美元,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此种程度,更何况,即使不走黑市,他也有门路兑换,建行的周明仁早些日子,可是没少打盛世那两千万美金的主意,只不过那笔投资由国家外汇局直接接管了,让周明仁白流了口水。   当时,周明仁还抱怨说,外汇局不地道,横插一杠子,跑他地头上抢食,抱怨完,又对薛向说他们萧山如何如何亏本,两千万美金,外汇局居然只砸下五千万人民币就套走了,跟抢钱没啥两样,尔后,又说以后又萧山有美子,可一定先紧张他们建行,保管给个合适价!   是以,就是从外汇汇兑这个角度看,薛向也不愿放过这天大的一块肥肉。毕竟曾经的萧山县折腾一年,财政收入也没这些!   得了好消息,薛向精神也为之一振,打发走毛有财,他便去食堂用了午餐,尔后,回办公室的小行军床上躺了个把钟头,起床,洗把脸,便下楼驾了那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县委大院去了。   薛向打算下到乡里逛逛,说起来,他也有些日子没下乡了,自打在国计委谈妥萧山港的建造事宜后,薛老三几乎就没闲下过一天。自那后,要么是应付上面的检查,要么是接待视察的领导,尔后,基建人马下到萧山后,他这萧山县的当家人真个是忙得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等一切都走上正轨了,却又到了春节,是以,薛老三今日下乡,决非临时起意。   一来,他想顺便检查检查各乡镇辖区内主干道的修建情况,是否存在着偷工减料,或者弄虚作假;二来,他也想下乡采风,毕竟今时的萧山不比从前,县内的经济可谓是坐上了火箭,冲上了云霄,薛向想知道在这经济腾飞的大环境下,群众的生产生活有没有一定程度的改善。   按说,薛向下乡,可以乘坐专车。本来,上次盛世的投资到后,薛向首先就给常委会领导班子,一人配了辆专车,他自己自然也不好落下,可实际上,他的专车配了,几乎都没怎么用过,因为下乡,他还是喜欢这自行车,一来,他多喜欢走乡间小道,观赏田园,二来,汽车下去,压根儿就别指望田间地头的老农,能跟你天南地北,骂官操蛋的神侃。   这不,薛向跨上自己的那辆特制龙骑,还不忘反手往头上罩一顶草帽。   一身老旧中山装,一双占满污泥的老解放,薛向单手扶把,双脚急踩,龙骑便如离弦的箭矢,射出城去。   因是采风,薛向也没什么特定目的地,一路信马由缰,专寻新修的道路行驶。   时近初春,冰雪初解的大地上,葱葱点点的绿意,已经忍不住探出头来,北风尤凉,薛向寒暑不侵,自然无碍,可沿途所遇,不管是驾牛马车,还是骑大自行,抑或是驾驶着突突拖拉机的,无不缠着厚厚的围巾,遮蔽了衣领、嘴巴,让薛老三想找个攀话的对象竟也不能。   转过城关镇时,薛向特意去了小花家,熟料却是没人,倒是邻居王奶奶接待了他。薛向一拍额头,方才想起,这会儿小花正上学,小花妈妈似乎也让那位苏副镇长给安排到了县政府做环卫工,再加上乡邻帮衬着侍弄几亩田地,再瞅瞅新盖的瓦屋,院里满地扑腾的鸡鸭,薛向很是欣慰,至少这苦命娘俩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辞别热情的王奶奶,薛向调转车头,向北而去,那处是萧山最偏僻也最穷困的一个乡——马头乡,想当初,薛向为护老灌口的河堤,差点殒命于此,对那个地方,薛向是有特殊感情的。   奈何,马头乡地处实在是太偏僻了,两次扩建大棚蔬菜基地,独独这个乡没有村庄上榜,新进一次的扩建名单上,薛向倒是提了一嘴,却被段钢否了。段钢的理由很充分,说现下扩建大棚,原本就是顶着压力,对外都称是科学布局的结果,绝对没有人情分儿,现下好不容易堵住了那些红眼病,你薛县长这会儿让照顾马头乡,这不是让我们自打嘴巴嘛,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段钢理由充分,薛向也没法儿真横了心,下达乱命,就这么着,举县都大步前进之时,马头乡似乎还在原地踏步,这怎不叫薛向越发挂怀。   一路行来,薛向故意绕着圈子,将各个乡镇新修的主干道都跑了一遍,总体结果是满意的,尤其是对城关镇能下狠心,修出一条五里余的水泥道,更是大为赞赏。   其他的石子路也铺的严实,他甚至见着不少小孩儿都敢在上面骑车,耍着花活儿,显然路面的平整度,让人满意。 第三百五十三章莫非我又要挪窝了   薛向是下午四点半到达马头乡的,到得马头乡后,他没去别处,径直从小道转上了桥口村,当初,也就是这个村子为了老灌口堤坝的事儿,磕头上访,弄到最后被囚禁,多亏遇上了薛向,才得脱而出。   马头乡已是贫瘠之所,这桥口村更算是多灾多难,薛向到此,就想看看这个村子有没有什么变化。   车子转上村口,就再也没法儿骑了,因为一人高的蒿草,毛竹,几乎将所有的道路封死,薛向站在高处,倚车而望,静宓的小村似乎还是那般模样,低矮、破旧,要说一点儿变化也无,那也不是,至少以前所见的残破小屋,尽皆用泥巴糊好了,而更让薛向高兴的是,这会儿远不到晚饭当口,不少人家已经冒起了炊烟,这在从前是他不敢想象的,他犹记得那次来桥口村,大中午的,也没几家人生火,皆蹲在门槛上,吃着冷食。   这袅袅炊烟,随风轻去,送来淡淡米香,薛向耸动着鼻子,贪婪地嗅着,仿佛嗅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味道。   远远地茅舍边,是一片片的农田,初春时节,荠麦青青,入眼的是一大片的绿海,而这绿海深处,偶尔冒起几点浅黄,那浅黄还不时晃动,薛向眼尖,立时就知道是和自己戴了一样草帽的农人。   采风采风,采撷民风,这最好的采风之所,正是这田间地头,薛向立住车,从高处奔了下来。穿过一片齐腰的蒿林,又行里余。薛向终于靠近了那最近的农人。   “老乡,忙着哩!”   薛向立在埂上,笑着冲正弯腰拔草的农人,打了声招呼。   “这不废话么,没看见正拔……咦,薛县长!”   那农人话刚说一半,抬起头来,便认出了薛向。   薛向倒不稀奇。他在马头乡,尤其是桥口村的出镜率极高,想当初护堤时,跟这帮桥口村的村民可是同一个战壕,不过,这会儿,那农人抬起头来。薛向却生出巧儿又巧之感,原来这人正是桥口村的方老实,当初薛向初至萧山县,就是这家伙领着十几个乡亲们在界碑处,叩首喊冤,尔后。护堤时,也是这家伙出的主意,让动用了军事储备物资。   “老方,是你呀!”   薛向笑着掏出烟盒,丢出一颗烟去。   “是我。是我,您说这巧不巧!”   方老实接住烟。交替着手在衣服上逛了逛,两步就跨上田埂来,扯住薛向的衣服,就嚷嚷道:“走,走,到我家吃饭去,今儿个说啥也不能让你再跑了,上回给丫头们老师补发工资,我就没赶上!”   薛向笑道:“今儿个可真不行,我就是到乡里办事儿,路过这儿,顺便来转转,县里头还一堆事儿呢。”   薛向自然不肯应承,因为他知道他这一去,方老实家里存的好玩意儿,恐怕得清空。当然,这好玩意儿无非也就是腊肉,鸡蛋,鸡鸭等等,可在农家而言,这都是救命的玩意儿,薛向吃干抹净,双腿一迈倒是简单,可留给老方的必是巨大的亏空。   这个薛向早有经验,早些时候,他下乡不也是如此么,人家听说是薛裕禄,给钱都不要,后来,再下乡,能带干粮薛向就自己带,若是实在没法子了,薛向也只扮作路人,上门买饭,东北民风粗犷豪迈,虽然也多不会要钱,至少弄的也就是家常菜,薛老三吃得也安心。   方老实知道薛向贵人事忙,也不好再劝,便拉扯薛向要唠会儿磕儿,却是正中薛向下怀。   方老实点燃烟,便在梗上坐了,薛向挑起了话头,问了家里的收成,收获,方老实便接上了话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许是薛向在侧,方老实照顾他官员身份,尽量都往好的方面说,说了有老灌口灌田,收成有了保证,又说了村上的官儿少了不少,今年省了十多块的役钱,而方老实说得最高兴的是,去年冬里到丰乐乡搞副业,帮着基建处搬了个把月砖,他和儿子一共赚了六十多元……   方老实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说完收入,又说了家里的生活,虽然稍尽修饰之词,可薛向还是听出来了,他家里仍旧不怎么宽绰。   听了方老实说了半个多钟头,薛向只觉比看一天文件,收获还大。首先,他知道了精兵简政的实际效果,比如方老实先前言道的那所为役钱,只怕就是原来用来养村官之用,别看这十多块虽少,可也是百来斤粮食,省下来,就够全家半拉月的嚼头。   其次,他弄清了萧山建港,对最底层群众的具体影响,一家一户一月能在那处挣上六十多元,这个数目很让薛向满意,可满意之余,又喟叹这活儿不能久做,形不成规模。   最后,他知道萧山经济上天了,普通群众的生活还是困难,至少这偏远之地的群众,几乎还过着以前那般贫苦的生活。   薛向又给方老实上了根烟,悄悄天色渐晚,便待告辞,哪知道,忽然,地头又蹿出两个瘦小的身影来,竟是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岁的娃娃。   那两娃娃浑身脏兮兮,一个手里掐着条小指粗细的水蛇,嚷嚷着晚上加餐,一个手上被马齿苋划了个扣子,扑倒方老实怀里撒娇。   听称呼,薛向知道这俩孩子,皆是方老实的孙子,孙女。   刚问完俩娃娃年纪,薛向的心就凉了。   很明显,这两娃娃如此年纪,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或者刚迈出校门,准备回家,可看他俩模样,便知道没有上学。   薛向几乎不用张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他又能说什么呢,难不成去跟方老实分析读书是改变穷人家孩子命运的唯一出路,还是该讲九年义务教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   薛向掏出两张五元的票子,塞进两娃娃怀里,不待方老实回过味儿来,便迈开大步,远远地走开了,未几,便绕进蒿林里,耳后传来方老实的呼喝声。   回程的路上,薛向车子骑得极快,他心绪不佳,正是:览此人间凄凉事,哪个男儿不伤怀。   细算来,方老实一家,也并非如何苦难,可见了那两个在田间地头蹿行的娃娃,薛向便悲从中来。   如果说,薛老三只是一般的官僚也就罢了,县里经济腾飞,他薛书记政绩卓著,静等高升便是。   可偏偏薛老三就不是这普通官员,他要做的是经世济民,进而匡扶天下。   眼下,萧山的问题已然很突出了,几乎跟后世的共和国一样,经济发展不平衡,这不平衡不是指产业结构不平衡,而是贫富悬殊,局部差异极大。   如今的萧山亦是如此,整体看来,可谓是生机勃勃,大部分人走上了致富道路,小部分人比如莘庄那第一批上大棚蔬菜的农户几乎走上了暴富的道路,而像方老实这种几乎原地踏步的家庭依旧不少。   薛向当然不愿萧山真的成了一半冰山,一半火海的局面,可要改变这种局面,除了萧山的跃进式发展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这就好比时下的鹏城,它原本也就是个小渔村,改革开放春风吹来之后,才得以扶摇万里,而在改革肇始之际,鹏城也定然遇到过萧山这种困难,比如更靠近海岸的地方,肯定最先发展,而随着发展的深化,才能惠及全城。   薛向当然可以静等,他相信即使自己已然离开了萧山,只要萧山港成,方老实这种偏僻农户也定然会得到实惠,这是地利关系使然。   可薛向等得起,田间的那两个泥娃娃等得起么,薛向知道,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   回到办公室,薛向招来了毛有财,让他送来了萧山县今年的财政明细,稍后,便禁闭门窗,扭开台灯,伏在案前,静静看了起来。   说起来,账面上真得余了太多钱,整整七百五十余万,这还是刨去今年全部财政预算,以及未算上今年财政收入的情况下。   都说钱乃人之胆,对一地主官而言,一县财政何尝不是他的胆量,览此充沛的现金流,薛向心头郁结之气,顿时为之一空,豪情壮志陡生。   叮铃铃,叮铃铃……   薛老三正盘算着如何花销这笔巨款,桌上的电话忽然跳了起来,他伸手接起,不待说话,那边便传来浑厚的笑声,“哈哈哈……老三,没想到你在萧山做的好大局面啊!”   听声,薛向便知是谁,笑道:“许伯伯,您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一个小小县委副书记,您一个大大省委书记,您说我局面做得大,这不是埋汰人嘛!”   电话那头正是许子干,“少扯没用的,要不是听振华首长说起,我还只当你那个港就是个小水洼,哪成想到,你小子一家伙引来三千多万美金啊,两年功夫,一个土坑坑,楞让你小子刨出个金蛋蛋来啊……”   一听振华首长,薛老三下意识地膀胱一紧,他没办法不紧张,这是多年经验教训衍射出的条件反射,因为几乎每一次被振华首长关注的时候,他薛老三就准没好事儿,他下意识就生出了“莫非我又要挪窝了”的想法。 第三百五十四章女主   “哪儿哪儿啊,都是常委班子集体领导的结果,我可不敢贪天功为己有。”   薛老三难得自谦一句,接着,小声问:“振华首长还说我什么了?”   他实在是太在意振华首长了,这位俨然是他背后的魔爪,从靠山屯就开始操纵他的仕途之路,但要说这位大佬对他薛某人厚道些,给安排的都是好位置,薛向保管不这么疑神疑鬼,饱受惊吓,贯因每次都是将他薛某人往泥塘子里扔,他就实在是有些吃不住劲儿!   “说你什么,你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我看你小子是癞蛤蟆上秤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吧,得了,老子这儿忙着了,先挂了,对了,首长还真问了句,薛向今年二十二三了吧,媳妇儿娘家是哪家儿的?”   话至此处,不待薛向反应过来,啪的一声,许子干便将电话撂了。   这头的薛老三,真个是呆若木鸡,这会儿什么把他往泥塘子摔,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害怕的是这位振华首长弄清自己婚姻状况后,给塞个老婆过来,那可大大不妙了,这些老辈人的审美观,他实在是不敢恭维。   一念至此,薛向哪里还看得下去文件,他生平竟头一次开始着急起自己的婚事儿了,纵算不能和小妮子鸳鸯梦好,可这枕边人至少得对付得过去吧。   惶急间,薛老三拨了薛安远的电话,可不待电话接通。他便又按下了话筒,因为这会儿。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了说词,难不成电话接通后,就跟薛安远说“大伯,我想结婚,你赶紧给我找个媳妇儿吧”这非让人笑死不可。   左也不行,右也不可,薛老三急得满屋子团团乱转。什么经世济民,什么匡扶天下,这一刻,和他薛某人的终身幸福比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正彷徨无计间,桌上的电话又跳了起来,薛向伸手接过。那头竟是薛安远。   “老三,回来,马上!”   短短三个短语,六个字后,不待薛向回声,薛安远也把电话挂了!   薛向持了话筒。只觉得今天一天可真乱啊,随手推开窗子,这会儿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可听薛安远电话里的意思,还很急促。又不得不立刻启程。   薛向正盘算着这会儿辽阳的车站是否还有去京城的班车,大院里忽然亮起两束巨大的探照灯。薛向看清车身,便知道是伯父早早准备好了。   他奔下楼来,果然见到了戚如生,戚如生二话不说,便拉着他上车。   这是一辆特制的吉普,光听发动机轰鸣声,便知马力强劲,飙上二百码绝对不是问题,车厢里还设了躺卧式沙发,显然是专供长途旅程之用。   “老戚,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么急地催我,火上房啊!”   薛向刚坐稳屁股,便迫不及待地问出声来。   戚如生打个手势,车子很快飙射而出,过弯道时,也不减速,一个漂移,就射出了大门。   薛向被这个漂移打个措手不及,亏得他功夫艰深,才没给带得睡倒在沙发上,“老戚,我可没功夫看你手下炫技术,赶紧说正经的啊!”   戚如生笑道:“公子你好事儿近了!”   薛向凛然,急道:“难不成真是说媳妇儿的事儿?”   “然也!”   “到底怎么回事儿,别跟老子卖关子,信不信老子把你扔下去!”   “公子你跟我急也没用啊,我中午还在岭南工作,得了首长在京城来的电话,就坐飞机,飞到了辽阳,又心急火燎地往你这儿赶,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啊!”   戚如生不清楚,薛向也难得再问,干脆就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功夫,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反正他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睡了不知多久,薛向被戚如生叫醒,迷迷糊糊下得车来,走了数百米,又上了架直升机,到得机上,薛老三倒头横在椅子上,又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耳边传来“共和国中央电视台,这里是报纸和新闻摘要频道……”   听这声儿,便知道是上午八点,眼神一扫,就明白到了南苑机场,刚愣神儿没多会儿功夫,一辆吉普车又飞速驰了过来,戚如生打开车门,薛向想也没想就跨了上去,一路换车,他早已麻木了。   上午九点半的时候,薛老三终于到了家。   刚跨进堂间,薛老三就惊得叫出声来,“苏院长,您怎么来了?”   没错,堂间沙发上,坐了三人,最下首那位正是薛向在京大的系主任苏燕东。说起这位苏主任,薛老三可是极具好感,想当初就是这位大开方便之门,薛老三的年余学生时光,才得以过得逍遥快活,这会儿,见他登门,薛向怎么也得表示一番,细想想,这几年他薛老三连春节拜年,可是都露了人家,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哼!”   苏燕东竟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弄得薛向老大个没脸和莫名其妙。   见侄子触了眉头,薛安远忽然插话了:“老三,快来见过苏老,你得叫苏爷爷,他老人家可是咱们党内头号理论大家!”   薛向这才注意到,薛安远竟没坐上首,他的位置叫一个须发皆白,面泛红光的饕餮老头给占了。   脑子里忽然闪过“党内头号理论大家”这句话,薛向惊声道:“您就是苏独行!”   “老三,怎么说话呢,这么没礼貌!”   听自己侄子竟敢直呼这位老先生的大名,薛安远急忙喝出声来。   “对不起,苏爷爷。我是太激动了!”   薛老三赶紧躬身道歉。   遇上这位老人家,薛向没法儿不躬身守礼。因为对面坐着的这位绝对算得上传奇。   这位苏独行老先生,参加过长征,窑洞时期,担任过抗大副校长,后来,和那位一起总结出了“领袖思想”建国后,更是担任过一连串的显赫职务。直到十多年前,老人家忽然辞官不做,开始悠游林下,寻胜访古,几乎从来不在京城,京城已不闻这老先生之声将近十年,薛老三几乎都以为这位不在人世了。毕竟这位老爷子可是和伟大领袖为同门师兄弟。他父亲正是领袖曾经的老师,这独行一名,便是源于乃父。   这位苏独行老先生的招牌实在太大,薛安远在人家面前,都是正经的小字辈,薛安远在抗大学习时。遇上了这位,少不得还得叫声苏校长。   见着这位活着的传奇,薛向怎能不惊诧!   “有啥好激动的,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衰朽老头!”   说话儿,苏老爷子盯着薛向上下打量个不停。“你就是那位薛三篇吧,不错不错。除了行文松散外,理论总结得不错!”   “爸爸,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他废这个话!”   苏燕东这素来温文尔雅的大教授,此刻却格外暴躁。   叮当一下,薛向脑子忽然转开了,明悟了,车上戚如生说的好事近了,这会儿苏燕东,乃至苏独行造访,再加上苏燕东的反常暴躁,三者连在一起,薛向分明看到了那窈窕绝美的苏老师的影子。   苏老爷子横了苏燕东一眼,一顿手中的拐杖,“废话?谁在说废话!当初不是你小子糊涂透顶,背着老子的玩儿什么指腹为婚,老子的宝贝孙女能有今天?”   苏老爷子可不似一般的文人学者,人家那是正经上过战场的,是刀也挥得,枪也放的,老而余威犹烈,一顿呵斥,斥得苏燕东立时白了脸,噤了声。   斥罢苏燕东,苏老爷子转过脸来,伸手压了压,示意薛向坐下,“你小子很不错,听人说了你的那些事儿,我很满意,我就说嘛,我老苏家的闺女,岂会没眼光?明说吧,薛向,我们今天来,就是给我家风雪提亲的,你愿不愿意!”   苏老爷子方正大气,这等事儿,他说出来,自然毫无滞碍。   即便是薛向早猜到,事情恐怕是这样,可真从苏老爷子嘴巴里,得到了确认,他还是震惊莫名。   细说来,自打知道和小妮子不可能后,薛向不是没想过他未来老婆是谁,或者他要找谁来做他未来老婆,要说没想到这位苏美人,那绝对是假话,可心里总觉得和这个苏老师隔得太远,要说这种感觉,是杨过以师徒有别初拒小龙女,那绝对是扯淡,可要说一点这样的因素也没有,那也是假话。   除此之外,薛向总觉得这位苏美人高高在上,让人亲近不起来,遂,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可这会儿,苏老爷子真提出来后,薛向心里竟又生不出半点拒绝之意,懵懵懂懂,似乎如何都行。   薛老三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感觉,一面想,难道自己真是那色中恶鬼,思慕美人?一面又赶紧想,自己定是对小妮子感情太深,枕边人换谁都一样……   却说薛老三正目瞪口呆之际,苏燕东忽然蹭身立起,“爸爸,不行,我不同意,说好的,今天是给风雪出气来了,您怎么能这样,我们和马家可是有婚约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给您抢侄儿媳妇去   砰!   苏燕东正滔滔难绝间,苏老爷子的拐杖一家伙敲在他屁股上,打得苏主任捂着屁股,跳了开来。   “小兔崽子,有你说话的份儿?”   苏老爷子一顿拐杖,慑服苏燕东后,又冲薛向道:“小伙子,你痛痛快快给句话,我苏家闺女不是嫁不出去,要不是看着她满屋子你小子的画像,我老头子可不耐烦跑这遭!”   薛向就没遇到这样式儿的,虽然他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与其找个陌生的,不如找个熟悉的,何况这苏美人放在家里,也养眼不是,可他偏生张不开这嘴。   大是大非面前,小伙子到底面嫩啊!   薛向吱吱唔唔,苏燕东却是大喜,“爸爸,这不是我捣鼓地吧,是人家压根儿看不上咱家风雪!”   要说苏燕东本不是爱挑三戳四的主儿,他实在是认为薛向和苏美人不合适。   细说来,苏燕东也不是瞧不上薛向,毕竟薛老三论样貌,论人才,论家世,品行,都胜过那位马开万倍,关键是,他苏某人言出必饯,乃实诚君子,从小定的娃娃亲,和老马家当亲家也走了这些年,陡然反悔,他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再者,这薛向和苏美人,乃是名副其实的师生关系,虽然这年月不似封建社会那般师生之礼禁锢,可学生和老师结婚,这实在是有些挑战他的想像力。   他今次之所以和老爷子上门,纯是老爷子挑起的。原来。苏老爷子出门悠游十余年,一朝归家。一大家子自然要凑到一块儿聚聚,老爷子看了看去,就不见自己的宝贝孙女,尔后,抛下众人,独自去了苏美人房间,闯进一看,便见了满室的素描像。且那人物像分明就是个年轻男子。   老爷子阅尽繁华,早已成精,思及自家孙女的年纪,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下,便揪来苏燕东问询。   如今距离薛向离开京大已有两年,自家女儿就在眼前。朝夕相处之下,苏燕东就是再蠢,那满室的画像,他也瞧得见,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何心思。   可他苏家和马家已早有婚约,违约的事儿。他苏某人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再加之,在他眼里,自家闺女和薛向搅合在一起,绝对是丑事。是以,这两年。他便一门心思地指望撺掇苏美人和马开尽快完婚。奈何,因着他苏燕东在苏母亡故后,续弦一事,伤了苏美人,而苏燕东也自觉有愧,因此,在苏美人面前,始终拿不出父亲的威严,这苏美人和马开的婚事,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而苏燕东又极是畏惧苏老爷子,苏老爷子当面,他只有和盘托出。   哪成想苏老爷子一弄清原由,便立时问那个薛向家在哪儿,嚷嚷着要教训教训那敢欺负自家孙女的小子,苏燕东僵持不过,便是说了薛向当下不在京城,可耐不过老爷子执意甚坚,也只得跟老爷子来了。   谁成想昨个儿下午一到薛家,薛向那位鼎鼎有名的伯父居然在家,而更让苏燕东意外的是,自家老父和这位薛军委还是相识,后者还唤自家老父一声“苏校长”接着,老爷子就丢下一句“明个儿上午,要见到薛向”便径自去了。   这会儿,苏家父子却是二度到来了。原本,苏燕东也以为老爷子是真想寻了薛向出口气,他此前还担心薛家门第高大,不可轻侮,在知道薛安远和自家老父的这段过往后,最后一点顾虑也消失了,就等着好好教训那倒霉小子,给自个儿也出口气。   可哪成想自家老爷子见了那小子,立时就改了口,竟当面提亲,而更恼人的是,那混小子脸上还有阴晴之色,似在忧郁,难得他就没点儿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感觉么?   却说苏燕东一句喝出,苏老爷子白眉轻抖,狠狠瞪了他一眼,调转头来,只不过这回却不是对薛向言语,而是冲薛安远道:“安远,既然小辈们脸皮薄,不好应承,我看我们做长辈的就替他们定了吧,你可有什么意见?”   对于薛向的婚事,薛安远可以说是没少操心,总得来说,他是存了联姻的心思,但这心思也不如何强烈,只想薛向取个门当户对的就行,毕竟薛向不似薛林,小晚,他是老薛家未来的顶梁柱,他的夫人注定了少不了抛头露面,来往应酬,一个说得过去的家世,是必须的脸面。   至于薛向到底娶谁,薛安远则没什么要求,所以,当初才会说,给薛向划好了圈子,让他自己挑拣就成。   眼下,见薛老三踟蹰不语,薛安远大略知道这小子定是动心了,且看苏燕东气势汹汹,分明这小子和人家丫头有些过往,且以这小子挑剔的眼光,苏家丫头定然标致,再者,论门户,苏家人实在不逊于自家,苏老爷子虽然不问政治多年,可在政坛的人脉,尤其是领袖那一脉,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总之,苏家和薛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一念至此,薛安远便有了主意,“老校长,我是没什么意见!”   说罢,又冲薛向喊道:“老三,你表个态,平日里踹地蹬天,今儿个怎么扭捏得像个大姑娘,我看倒是你小子像新媳妇儿见公婆!”   这会儿功夫,薛向已经思虑周全,事已至此,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么,当下,便要点头应承。   哪知道,不待他开言,大门外,慌慌张张奔进一人来,老远就喊:“爷爷,二叔,不好了,三妹她,她……”   来人是个肥胖青年,二十七八年纪,许是体肥之故,短短一段路程,奔进来时,便已气喘吁吁,言难成句,听他称呼,似是苏家子弟。   “风雪她怎么了,怎么了,送哪家医院,快说,你快说呀!”   苏燕东一个箭步,就冲到那胖子近前,扯着他的膀子,大声喝问。   “轻点儿,轻点儿,二叔,谁说三妹去医院了!”   那肥胖青年挣开苏燕东的大手,扭曲了胖脸,不住轻抚被抓捏住,显是刚才一下,被折腾得不轻。   谁成想一听肥胖青年此言,苏燕东如遭雷击,脸色顿时惨白,未几,便泪流满面,仰天哭嚎了起来,“我苦命的闺女啊,年轻轻地就走了啊……”   “二叔,二叔,您这是干啥啊,我啥时说三妹死了,我是说三妹在老马家那边,要跟马开结婚呢,那边的婚礼都快办完了呢……”   肥胖青年再不敢话说半句,这会儿,打机枪似地一语道尽。   他此言一出,苏燕东哭声立止,薛氏叔侄并苏老爷子却面面相觑!   “苏校长,这玩笑开得有些大吧?”   薛安远立时黑了脸。   想来也是,任谁遭遇这事儿,也没个好脸色,你这头上门来提亲,那头你姑娘在结婚,这不是欺负人嘛!   也就是苏老爷子面子大,占了老校长的名份,要是换别人,薛军委的大耳刮子早上去了!   “大成,到底怎么回事儿,慢慢说,说清楚!”   苏老爷子狠狠一顿拐杖,瞪着那肥胖青年道。   那肥胖青年少见老爷子发火,这一瞪眼,下得他不轻,哆嗦道:“三妹,三妹昨晚就没回来,下午你和二叔刚走,她,她就出门了,结……结果,我今天去红星……星茶馆儿,听……听那边说马开在结婚,当……当时我就奇……奇怪了,这马开跟谁结……结婚了,后来一打听,竟是三……三妹,我就赶紧回……回家了,后来听胜叔说你们来这儿了,就让胜叔给送来了……”   听罢前因后果,场中四人尽皆傻眼,还是薛老三反应过,二话不说,迈开长腿,就朝门外奔去。   “老三,你干啥去,可别耍浑!”   “给您抢侄儿媳妇去!”   薛老三头也不回,扔下一句,便飙出门去。   “爸爸,爸爸,咱们得赶紧过去啊!”   苏燕东又惊又吓,这会儿好容易缓过神来,一想到女儿自作主张的婚礼,他又急了。他倒不是不中意马开和自家闺女的婚事,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就定好的,他在意的是老苏家的脸面,毕竟结婚哪有男家没人到场的,这不是轻贱人嘛。   苏老爷子好似故意和他唱反调,竟一屁股又坐了下来,“过去干什么?参加婚礼?要去你去,我老头子可还没那么厚脸皮!人家老马家摆明就没把你苏燕东放在眼里,你还过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哼,咱家闺女不懂规矩,他马腾也少不经事?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都没有,结的哪门子婚!”   老辈人就是如此,不管再怎么谈革命,谈先进,故老相传的婚嫁观念,还是得到他们最大的认同。   苏燕东分辩道:“哪里没有父母之命,风雪和马开,可是在娘胎里,就指腹为婚啊!”   “愚昧,封建,没有老子的认可,你指的哪门子婚,我真替你羞得慌,一个大学教授,满脑子的陈腐观念!”   苏老爷子这会儿又化身先进、自由的化身,浑然不管方才“三媒六聘”刚从他嘴里出来,更不顾苏风雪小时候,他对马家这门亲家也从没提过反对意见。   总之,老爷子几十年的政治经验,是相准了薛向这个佳婿,别的什么都是屁话,要不然他老先生二度登门,真当是闲得发慌? 第三百五十六章群鬼毕集章   华丽的吊灯,乳白的墙壁,弧形的穹顶,随处可见的油画,以及错落竖立在大厅的石膏像……   如此多的西洋装饰,昭示着这间大厅的西式背景,不错,此间正是一间西式教堂,或许该称会馆会更合适,因为,能入此间举办PARTY,酒会,以及婚礼的,确实需要注册会员。   没错,眼下是一九八二年,共和国大地上,有这么新潮的地方么?   答案自然是有的,京城到底不比别地,虽然改革肇始,共和国的大门刚放开了一丝缝儿,可早已对这神州文明,以及以十亿计的巨大市场充满窥觑之心的外国资本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蜂拥而至了。   这间西式礼堂,正是其中的典型。这间名为“丘比特”的教堂,便是在今年刚刚建成,它名为教堂,实际上和一般的餐厅,没啥两样,除了多了个小小礼堂,有个专职主持婚礼的教父,此外,就活脱儿是个西餐厅。   当然,这间丘比特不接收食客进餐,只承接婚礼宴请。   按理说,这么个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经营偏僻的买卖,该当开不了,就得黄了。   谁成想自打这丘比特开业以来,生意十分火爆,因着它每日只承接一单婚庆,其它想结洋婚的,结婚不看黄历,不就黄道吉日,竟改为就丘比特有空没空了。   今天,这丘比特照样热闹非凡,因为,今天这里有一场紧急婚礼,之所以说紧急,是因为这桩婚礼,也是丘比特昨天傍晚才接到,为此,还废了老大的劲儿,推迟了原本在今天举行的那桩婚礼,甚至不惜给那家人免单。   而丘比特之所以花这么大力气,也不是因为那场紧急婚礼的人家,花了大价钱,主要是这场婚礼的规格极高,到场的都是成功人士,以及高官贵胄。丘比特入主共和国,自然要入乡随俗,对当地的文化生态多作了解,自然知道结识高官,对自家生意的重要性。   不错,今天正是马开和苏风雪结婚的日子!   时近正午,丘比特的宴会厅里正举办着一场中西合璧的午宴。而之所以说中西合璧,是因为正常午宴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西式的酒会,因为到场宾朋有先有后,来往俱是有身份的人,总让前者等后者,实在不是个事儿,而西方的酒会则很好的弥补了这个缺陷。因为不管是先来,还是后到,只要到场,持一杯酒,就能很好的融进会场,漫漫而行,和自己相识或不相识的人打着招呼,主人家也方便挨个儿接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至于,后半部分午宴,则是正规的中式酒宴,水陆八大碗齐上。而在这中式酒宴之前,穿插的自然是婚宴的中心——到小教堂举行证婚仪式,这也是丘比特最具特色,最吸引客源的地方!   此时,酒会已近尾声,三千多平的大厅,后半部分置了近五十桌酒席,前半部分更是宽敞,可四五百人一道置于其间,怎么着也显局促,亏得挨墙置了不少环形沙发,要不一场酒会,非弄成沙丁鱼聚会不可。   马开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是的,他没理由不开心,近二十年的夙愿,一朝地偿,还有什么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呢。   今天的马开不仅开心,整个人大概也处在人生最帅气的时刻,一袭裁减得体的燕尾服,衬得他修长的身子英挺无比,打着发蜡、朝后梳拢的头发,似乎是请了专门人员打理,弄得极是有型,和一张瘦脸很是相配,真整出点儿丰神如玉的味道。   而让马开气场大增的不是他这身衣服,以及这个头型,而是他身边这位明艳绝伦的新娘。   苏风雪原本就美人似玉,一袭洁白的婚纱穿在她的身上,便连丘比特的经理博尔顿都惊得在身上划起了十字,叫起了圣母玛丽亚。   马开一手托着半满的高脚杯,微笑着冲他人致意,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这位让他苦求了近十年的绝色玉人,越看越爱,越看心中越火热,今晚这具如玉如璧的身体,就要归自己享用了,此后无数夜里,自己都可以抱着这无双美人而眠,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马开得意了,真是得意了,他实在是没想到眼见着就要无望了,自己的这位未婚妻竟然会找上门来,要求马上完婚,现在想想,马开只觉还在梦中,下意识地夹紧了胳肢窝,腋下三分处,传来的咯应,才让他知道那着了白手套的玉手确实挽在自己的胳膊上,而不是发生在梦里。   “马开,快来见见你王叔叔!”   马开正端了酒杯行到一处女孩子聚集地,接收众人的艳羡,以及对这异域婚礼的赞扬,远处他老子马蒙奇忽然招呼开了。   马开虽然也如一般纨绔那般,厌烦通官场中的长辈交际,可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过去。   “王叔叔好!”   马开规规矩矩地冲一个秃顶中年打着招呼,说罢,左侧的胳膊轻轻压了压,示意身侧的美人施礼,谁成想一侧的冰雕始终冰封,并无半点回应。   马开正惶急无措,一边的马蒙奇却及时救场了,“马开,待会儿可要好好敬你王叔叔几杯,你王叔叔在军委会工作可是很繁忙的,为了你这小辈的婚事,能抽出时间光降,可是很不容易啊,你小子不知道沾了多大光了。”   秃顶中年笑道:“哪里哪里,马司长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哟,贤侄大婚,我焉有不来的道理……”   马蒙奇又笑着寒暄几句,那秃顶中年似乎发现了值得结交的人物,礼貌地打个招呼,便自遁去。   秃顶中年刚去,马蒙奇的脸就黑了下来,“风雪,刚才怎么回事儿,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今天到场的有多少大人物,你冷着个脸,给谁看呢,好似我老马家委屈了你似的,再者说,你和马开的婚事,是自娘胎里就定下的,你们老苏家不地道,推三阻四地拒了几回,拖得我儿子都一把年纪了,该我们老马家挑理才是。更何况,昨天傍晚也是你跑来砸门,说要成婚,今儿个连个长辈也不来,弄得好像私奔,若不是马开嚷嚷,我才懒得出这个力,给你办什么婚礼……”   马蒙奇确实窝了一肚子火,对这个媳妇儿,他是不怎么满意,一来,长得太漂亮,这绝对不是过日子的人嘛,二来,老苏家以前门庭显贵,可自打那位苏老太爷辞家出游后,十来年没有音讯,是死是活也全然不知,老苏家一门显贵可以说全在他身上,如今既然老爷子不在了,苏家这姑娘还扭扭捏捏,一退三让的,若不是自家这不成器的小子痴缠,他早就亲自上门退婚了。   而如今,更不成体统的是,这老苏家的姑娘竟摸上门来,要求成婚,还不让通知他老苏家,弄得有名有实的婚礼,差点儿成了私奔,还连累他马某人舍出老脸来,连夜安排婚礼,通知亲属,待会儿证婚时,又没女方家长,真不知这洋婚怎么结!若非是自家小子迷她迷得魂不守舍,马蒙奇真想将她赶出去,这会儿竟还敢摆个冷脸,给谁看呢!   马蒙奇发了通脾气,苏美人却宛若未闻,一张精美的玉脸,依旧如结了冰霜,没有丝毫表情。   马开倒是心疼美人,不愿他听自家老子聒噪,赶紧找了由头,带了美人自去。   “哎哟喂,哥儿几个来瞧瞧,这不是咱们的小马嘛,这身打扮还真他娘的有几分人模狗样啊!”   马开正领着苏风雪朝僻静之处急行,哪成想没走几步,便被人叫住,而这油嘴滑舌,丝毫不给他面子的声音又是那样熟悉,他几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哪个烂人。   奈何,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实在是不想跟这个家伙再发生冲突,对这种能厚着脸皮不请自到的家伙来说,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得呢,无奈,马开只得止住脚步,调转头来,他这一调转头才发现,原来眼前立着的不是一个烂人,而是仨,陈坤,王勇,龙国涛,三个他最不耐烦,却又耗不过的家伙。   “小勇说的没错,小马今天确实是亭亭玉立,我见……”   正端了酒杯,紧随王勇之后,打趣着马开的龙国涛,话说了一半,大张的嘴巴突然合不拢了,良久才呓语般地道:“我见犹怜,我见犹怜……”   原来这时,苏美人也同马开一道转过脸来,让龙国涛瞧了个正着,很显然后边那一串我见犹怜,实乃龙国涛由心而发,而决非打趣了。   细说来,这会儿龙国涛一颗心忽然抽搐得疼,疼得他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他心里在后悔,在怒骂,在嚎叫。他后悔如此人间绝色,怎么就没让他先遇到;他怒骂马开这坨又稀又小的牛粪怎么配插上一朵如此美冠天下的鲜花;这后悔和怒骂交织在一起,化作绵绵不绝的恨意,在心底嘶嚎开来……   (晚安!我继续码明天早上那章,亲们早点睡,明天看哈! 第三百五十七章谁有意见?   和龙国涛一般感受的,还有王勇,眼前这如仙如画的女孩,竟然是马开的未婚妻,原来红星茶馆里传的谣言,竟是真的,这,这他**的什么世道啊,前有马大包取了个妖娆美女,今有马小开又娶了个更不似人间人物的女郎,这他娘的姓马的也太受老天眷顾了吧?王勇几乎要仰天长叹。   而这痛苦的感觉,比龙国涛、王勇来得更强烈的也大有人在,正是一边痴痴站立的陈坤。   这位陈坤陈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吴公子的表弟,紫寒将军的外甥,想当初,他和薛向第一次照面,就是在老莫,那时也正逢着他第一次遭遇这苏美人,当时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起了痴缠之心,谁成想让薛老三横空杀了出来,闹了老大个没脸,怏怏退去。   但自那回后,陈坤并未死心,仍旧四处在打探这位美人的下落,毕竟当时,他不清楚薛老三的厉害。可美人下落没打探着,结果遇见了正逗弄着小白虎的小家伙,蛮横抢过老虎后,彻底惹翻了薛老三,让薛老三逼在绝地,当着他表哥吴公子的面儿,愣生生掰折了两根指头,那种痛苦,绝望,恐惧,无助,是陈坤一辈子都未曾体验,也一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的了。   而自那后,陈坤自然再不敢打着寻访苏美人的主意,因为他只当那美人已是薛向的禁脔。首发357而今次,他本是随龙国涛、王勇这两位同是受过薛老三狠狠欺负的难兄难弟,一道来寻马开乐子的,谁能想到竟在此地,又逢着了那位美人,而这美人竟然成了马开这王八蛋的新娘!   陈坤简直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却说那日在老莫,其实马开就在苏风雪身边,还缠闹过一阵,不过当时,陈坤眼里只有美人,哪里有马开这种甲乙丙丁,是以,他竟从不知道马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废物,竟会和这位人间玉人扯上关系。   见着这如花美眷,竟然倚在一坨屎边上,陈坤难过,真是太难过了,霎那间,他真想一把推开马开,自个儿牵了这美人的手,就飞也似地逃离,他相信只要冲出这门外,他有一万种法子得偿所愿,说不得还能传为美谈。   奈何,此处禁闭虽不森严,却也人来人往,走路尚且避人,如何能跑得起来,若是被缠上,就算他陈某人家世绝伦,只怕也得功亏一篑,而谋事不成,美谈自然无从谈起,说不得沦为笑柄,让老吴家震怒挨罚!   却说眼前这三人的情状,马开都看在眼里,他和这几位在红星茶馆也算是厮混得熟了,知道这几位是什么德性,当下,便寒暄几句,就待带了苏美人离去。   谁成想回过神来的三人,成扇形散开,堵住了去路。   “老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今儿个是你新婚大喜,哥儿几个来给你贺喜,你一语不,见面就跑,是不是太失礼了!”   说话儿,龙国涛一双眼睛恨不得在苏美人身上射出几个窟窿。   “就是,老马,今天咱们和嫂夫人第一次见面,你也不给介绍介绍,以后见面了,都不知道怎么称呼,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王勇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就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而且这美人还成了马开的新娘,立时,他心底就有了无数的幻想,很显然所有的幻想集中在一起,无非是想送马开一顶帽子,不过这帽子是绿色的。   前面二位话了,陈坤自不愿充当背景,他只盯着苏美人,从牙缝里蹦出了句“马开,你,好,样,儿,的”如此一字一顿,真让马开脊梁骨寒,当下,暗自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过了今儿个,就带自己这娇妻出国,国内狼太多,实在是不能待啦。   面对三人的诘难,马开除了哭笑,和说着不着边际的欢迎,实在是再没了半分主意,想避开,可这三位显然是牛皮糖型的,且脸皮厚到没谱儿,保管能走哪儿跟哪儿,加之,这三位家世非凡,无论跟到哪儿,见到何等人物,都能不怯场,保管比他马某人都能接的上话。   眼见着马开就要被困在当地,噗噗两声吹话筒的闷响声后,有人说话了。   原来是举行证婚仪式的时间到了,主持人通知新郎新娘以及亲友入场。   礼堂修得极小,大约百平见方的样子,里面两两而对地整齐地摆了四五排靠椅,仅能供三十多位尊贵的、至亲的亲朋而坐,而剩下的观礼人,则只能分立两侧,且不可能全部立在礼堂内,而得蔓延开去。   好在这礼堂只设了两道玻璃墙,不妨碍远处观礼者的视线。   中午十一点十分的时候,一个穿着教袍的神父,手持一本圣经,站在了正中的十字架下的台阶上,而马开和苏美人正立在神父身前的阶下。   “好,时间差不多了,女士们,先生们,请各就各位,我们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首发357金碧眼的洋神父竟然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他几句开场白后,一阵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便响了起来。   悠扬的乐声中,神父又说话了:“各位来宾,我们今天欢聚在这里,一起来参加马开先生和苏风雪女士的婚礼。婚姻是爱情和相互信任的升华。它不仅需要双方一生一世的相爱,更需要一生一世的相互信赖。今天马开先生和苏风雪女士将在这里向大家庄严宣告他们向对方的爱情和信任的承诺。自此之前,请问马开先生、苏风雪女士,你们两位有谁有什么理由不合法么?”   “没有!”   马开答的斩钉截铁,其实,在他看来,西方的婚礼尽是扯淡,比如眼下神父问的这问题,纯粹多余,如果自己都认为不合法,还会凑一块儿结婚么?尽管心中腹诽,马开还是认真的走着程序,谁叫这婚礼原本就是他为讨苏美人欢心,而特意准备地呢。   马开答完,本该轮着苏美人了,谁成想苏美人竟愣住了,脸上既无惶恐又无焦急,冰雕般的玉脸上不见半点颜色,在一旁观礼的马蒙奇恨不得扑上去,狠狠给她俩耳光,这儿媳妇现在都这样,以后的日子还能过么,这不是娶个活死人回家了么?   一边的马开也急得恨不能跳脚,不住拿眼神瞟苏美人,奈何苏美人压根儿就不瞧他,谁又知道此刻的苏美人正心潮汹涌了呢。   说起来,苏美人昨夜上演了出红拂夜奔,非是对马开这李靖有意,而纯是为赌气。原来,她昨个儿回家,听闻多年未见的爷爷回来了,正欢喜无尽,准备去寻老爷子,可一打听,老爷子竟然去了薛家,去了拿挨千刀的臭小子家里。   再听家里的帮佣吴妈一说老爷子曾进过自己房间,苏美人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认定即便老爷子不是去薛家提请,也是为了自己出口气的。   可自己和那挨千刀的臭小子,严格算起来,啥事儿没有,纯是自己一腔心思的单恋,难道老爷子要把这羞人至极的事儿付诸于众么?   想想,苏美人就觉呼吸困难,羞恼得恨不得昏死过去。   而这羞恼未毕,她心里对薛老三又生出无穷无尽的怨恨,那挨千刀的小子,凭什么折磨自己后,还要羞辱自己!   一念至此,她便生了自救和报复的念头,便想到了那牛皮糖似的马开,于是,便直奔马家,要求马家立时结婚。   在苏美人看来,只要她和马开先结婚了,自己爷爷就算不得求他薛家人,她苏美人的面子还是保全了,此乃自救!   而另一番不可言道的心思就是,她就要让自己嫁给马开这混蛋,就要让那挨千刀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就要让他在内疚中活一辈子……   谁成想原本满满的报复快感,在挽着马开胳膊走了一圈后,竟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全是悔意和惶恐。   很明显,眼前的这个男人能让自己幸福么,不说幸福,能让自己不恶心么?浑身的俗气,满心的邪念,一想到要跟这个家伙同床共枕一辈子,苏美人恨不得死了才好。   一想到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犯傻,干嘛昨个儿不一死了之,一了百了,那样不是更好地报复那挨千刀的么,何苦还像现在这般作践自己呢?   想着想着,苏美人竟痴了……   “苏风雪女士,难道你认为你们的婚礼有什么不合法么?”   神父主持过无数场婚礼,像眼下这种情况的,确实也遇到过,毕竟婚姻是人生大事,在面对全知全能的主时,有些一时冲动而成婚的伴侣,往往会在此时拷问内心,进而给出真诚的答案。   方才,神父之所以不催促苏美人,便是认为眼前的这个圣洁的女孩是在拷问自己。原本,神父不打算催促,奈何总经理博尔顿已经无数次瞪眼,挥拳了,没奈何,全能的主又不能直接赐下这万恶的金钱,神父也只得催促出声。   “没——有!”   终于,苏美人做出了回答。 第三百五十八章神兵天降   苏美人到底是良家女郎,尽管她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但也不愿在此时坏老马家的面子,毕竟成婚的事,是她自己昨夜夜奔提出,老马家应承了,还给置办了这么一场堪称完美的婚礼,她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让老马家难堪呢?   却说苏美人一句艰难的“没有”掷出,满场竟是一片吁气声,马蒙奇更是激动得直抚心口,显然刚才苏美人停顿的那一下把他吓得不清,这会儿还直抚胸口,想来也是,毕竟此处达官显宦无数,若真在婚礼上闹了笑话,保管他老马家能在四九城的贵人圈里,给当乐子说上好几年。   神父也舒了口气,心下大略知道这对新人并不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想来也是,眼前的这位马先生着实配不上这位天使般的苏女人嘛。神父心念急转,暗暗想着应对之策,毕竟稍后还要此类海誓山盟,一问一答的话,要是这位苏女士临时反口,那问题就大了,那位比葛朗台还贪婪的博尔顿显然会让自己好瞧。   却说神父心下正急速想着该怎么简化仪式,避过险情,嘴上却是不慢,依旧问道:“那么还有谁有什么理由,认为他们的婚姻不合法么?”   毕竟在神父看来,这句话是绝对没人掺和的,这个停顿的空子,正是他喘息的良机。   谁成想,神父话音方落,轰的一声巨响,大门门板就飞了天,紧接着,一辆车身乌黑硕大的摩托,飙射而入,冲进门来,便是数十桌酒席,而那摩托犹不减速,庞大的车身,宛若游鱼,灵巧地避过层层叠叠的桌椅,在狭窄的缝隙内蹿行,片刻就越过了障碍,嘎然止声。   车上那人翻身下得车来,大步便朝礼堂行去。   却说此番突兀变化,瞬息而发,动静惊人,极富视觉冲击力,霎时间,竟让人来不及反应,所有人脑子都乱糟糟一片,宛若死机。   待那人行进四五米后,才有人低呼出声:“薛向,薛老……”   后面那“三”字未曾出口,便似被掐断了脖子的鸡仔,给捂在腔子里。   不错,来人正是薛老三。却说先前那肥胖青年刚说出个原由来,薛老三立时就奔出门外,到车棚里,踹响了自己的座驾,一道烟便奔了出来。薛老三没法儿不急,一者,眼下苏家人登门,薛安远表态,他自己又不反对,三者齐聚,苏美人俨然就是他老婆了,换你老婆这会儿在跟别人结婚,你不急?   二者,他明知马开是个何等烂人,苏美人与他毫无感情,这会儿竟然委身下嫁,中间没点原由,说啥他也是不信的。且苏美人还是连夜而去,今晨就婚,再联想到恰好苏家老太爷的昨日,今次的两回登门,薛向脑子再笨些,也能猜出一二。   却说薛老三这番神兵天降,可谓震慑全场,此刻,他大步而行,璀璨的水晶灯光射在他欣长的身子上,修长的头发随风清扬,场中喷出汩汩浪花的喷泉,便成了最好的背景。   “MY GOD,****,****,****YOU……”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这最先回过味儿来的,正是此间的总经理,那位高鼻蓝目的博尔顿,他实在是太生气了,想他来到京城,开了这么间不伦不类的教堂式婚庆公司后,身份陡然较之在美利坚的落魄小商贩,提升至这个神秘东方古国的上流贵族,来往皆高官,交谈俱名媛,让他心气无限拔高,这会儿,陡见薛向骑车撞破他的大门,博尔顿的不入流瘪三本质立时流露无疑。   一连串的脏话后,博尔顿犹不罢休,几步赶上前来,凑到近前,拿手指戳着薛向的肩头,继续喷洒着毒舌,殊不知悄悄躲在角落里的龙国涛三位已经闭上了眼睛,“你***是谁,你是哪里钻出来的混蛋,你撞坏了,我的大门,你破坏了这场价值三千美金的婚礼,我要你赔,我要让你坐大牢,我……”   终于还是让龙国涛三位料准了,薛老三岂是真能容得洋鬼子在他跟前嚣张,这会儿博尔顿码】骂得真痛快,薛老三单手暴涨,陡然抓过一侧冷餐桌上的大苹果,对着博尔顿撒着毒液的嘴巴就塞了过去。   一个小半斤的苹果,愣生生被薛老三硬塞进了博尔顿的嘴巴,挤得他双颊猛突,唇线骤裂,疼得博尔顿满地打滚,偏生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薛向骤下杀手,紧逼上前的几个丘比特侍应生也吓傻了眼,生生止住了脚步。   薛老三继续前行,前边拥塞的人立时如浪遇急风般,分裂开来,愣是被这老布解放鞋,绉布中山装的薛老三给吓得噤了声,更有随龙国涛等人一道来掺和的红星茶馆的一帮纨绔们,更是交头接耳地讨论明年的服装流行风。   毕竟这位三哥虽未在江湖,却一直引领着江湖的流行风,上回在红星茶馆显露的底裤赤脚风,就很是流行了一阵儿,若非公安实在抓得严,红星茶馆保管能改成澡堂子,整天一水儿的赤膊赤脚汉。   今次,这位三哥别的没换,便是那摩托车撞门这手都没换,只是改变了个人造型,而这造型必定又得火起来。   当下,更有懂行的,低语点评着薛向这身打扮:“复古怀旧式的绉布中山装,搭配颓废简约式的蓝布烂布鞋,骤然一眼看上去,土得掉渣,可若细观,就能发现一种层次分明,色调柔和的内在和谐,其次,这股颓废中带着贫苦,贫苦中显露坚强的搭配,彰显硬汉风采,最后,那裤腿上若有若无的泥斑,已经被泥浸染的半截鞋尖,更将扑面而来的大地气息,突显到了极至,厚重间带着大气,绝了,绝了,三哥若是做裁缝,内联升得关门啊!”   “是极,是极,看来我这身西装得扔了,我就说这洋玩意儿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怎么也显不出我身材,看来还是三哥英明,得靠中山装来裹啊!”   “就是,娘的,这小牛皮鞋最磨脚,就我这气质,最配老解放了……”   “……”   这帮家伙的窃窃私语,薛老三自然听得见,不过,他懒得理睬,又是几步,便跨到了苏美人身后,冲神父道:“神父,我认为他们的婚姻不合法!”   显然,薛老三方才在外边,听到了神父的宣誓语,毕竟寂静的教堂,最是聚音,距薛向百米开外,以他那强大的感知力,自然捕捉无误。   “你,你有……什么意见!”   神也怕恶人,眼前的薛向,在神父眼里自然是恶人,连那比恶魔还恐怖的博尔顿都被这个人凌虐了,还有什么是这恶人不敢做的,神父只求这该死的婚礼快些结束,哪怕失败。   “因为她是我老婆!”   薛向轻启嘴唇,轻轻吐出这句话,却如惊雷当空炸响。   满场失声之际,薛向又道:“我老婆身体不好,经常精神恍惚,算了,这次就不追究你们责任了,我岳父还在家等着呢,我先带她回去。”   消息惊人,虽是鬼话连篇,却也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信了,毕竟女方确实没有一个亲友到场,这未免太不合情理。   但马开的这些至亲,确实不信,毕竟马、苏两家作亲家走了这些年,他们可是知道的。   “荒唐,荒唐,真荒唐,报警,马上报警,马开,你死人啊,看好你婆娘……”   马蒙奇怒不可竭。   可马开畏薛向如虎,当看薛向大步朝自己行来时,他立时就绕到了神父身后,这会儿看起来,薛向和苏美人才是要结婚的新郎新娘,一对璧人。   薛向不理马蒙奇,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满眼难以置信的苏美人,“老婆,该回家吃药了,以后可不许乱跑,外面坏人可多了,你说是不是!”   说话儿,薛老三的大手,立时化作咸猪手,精准地捏住苏美人一侧屁瓣,滑腻的臀肉入手,微微一捏,苏美人陡然醒转,嘤咛一声,霞飞双颊。   薛老三原本就侧在苏美人身后,稳稳挡住了她的背脊,这下偷袭隐秘至极,四周无人得见。   “老婆,说,还敢不敢偷跑!”   说话儿,薛老三捏住屁瓣的大手皱紧。   “不……不敢,不敢了!”   苏美人被他掌住屁瓣,众目睽睽之下,早又惊又羞得差点没昏厥,生怕这挨千刀的再做怪,让自己没法儿见人,真是有求必应,羞愤欲绝。   苏美人此言一出,满场大哗,谁能想到竟然会上演如此一幕,便连马开也惊得抓住神父的肩膀作盾牌,高声疾呼:“撒谎,薛……薛向,我……我不怕你,你撒谎,苏风雪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你胡说什么,我,我跟你拼了!”   马开简直要气疯了,他不是气薛向肆无忌惮,毕竟薛老三有这个资本,且在他认知里,薛老三这种衙内就是这么个人儿,他气愤的是,苏风雪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应承薛向。   马开嘴上喊拼,脚底板却如钉在地板上,纹丝不动,双手捏得神父的肩膀咯咯直响。   终于神父受不了,一脚狠狠踩在马开脚面上,骂道:“拼,拼,拼你妈屄,你丫要是有种就上啊,干跟老子这儿叫什么劲儿……”   恼羞成怒的神父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一句神骂,真个是震撼全场,便连薛向也惊呆了,只差没以为是陈佛生之流批了张洋人皮,在这儿装神弄鬼。 第三百五十九章降美人   不过这会儿,薛老三可没功夫理会这不着调神父和马开的纠纷,他抬眼一扫,心中便有了主意,当即道:“陈坤,王勇,龙国涛,你们仨过来!”   薛向一声叫出,龙国涛三位差点儿没直接昏死过去,心下俱是大叫出鬼了,自己恨不得都把头埋地里了,怎么还是叫他给扒拉了出来。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儿,看见你生病的嫂子在这儿瞎胡闹,怎么也不劝劝?”   薛老三看着走一步恨不得退三步到得前来的三个倒霉鬼,就质询开了。   闻听此言,三人俱是一惊,俄顷,王勇便回过神来,还故意眨巴了下眼睛,惊道:“还真是嫂子啊,三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嫂子咋跑这儿来玩儿了,三哥,对不住,对不住,先前竟顾着吃喝了,没注意到嫂子,要是看见了,早给嫂子送家去了。”   王勇果然机灵,尽管他以为薛向是和自己一般看上美人了,唯一的区别,是人家腕儿大,敢硬上,当即却也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不,他刚道完歉,立时冲马开变了脸,上前几步,从神父身后扯过马开,“好啊,我说你小子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怎的,连我三哥的老婆都敢调戏,这不是太岁爷头上动土么……”   王勇这边开腔了,陈坤和龙国涛就是猪脑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若论对薛向的恐惧,这二位绝对较王勇远甚,几乎到病态的程度了,这会儿王勇一声吆喝,二人立时扑过去,扯住马开的领子,就喝骂开了,其中粗鄙下流之语,不提也罢。   有这三位最佳配角,旁观宾客几乎一边倒地认为老马家办了件腌臜事儿,便是马开的至亲也开始怀疑马开这对象是不是早嫁人了,今天的事儿,莫非真是自己家不对,要不然马开怎么昨天通知,今天就办喜事儿?   一边的马蒙奇几乎要气炸了肺,他早觉得这儿媳妇儿是祸水,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让老马家丢了这么大的脸,霎时间,他所有的愤怒都冲苏美人去了,直欲扑上前去,给这女人几耳光。   却说马蒙奇刚欲动作,忽然肩头一紧,回过脸去,正是先前他让马开叫王叔叔的秃头中年。   “王局长,见笑了!”   盛怒之下,马蒙奇并未失去理智,他一个外交部欧洲司司长,论起能量,和国内主流官场而言,实在是小太多了。   那秃头中年压低声道:“老马,是朋友,我才提醒你一句,你可知道对面那位是谁?”   马蒙奇见秃头中年说得郑重,心下忽地一掉,茫然摇头。   “实不相瞒,那位是我顶头上司家的少爷,另外三位缠着你公子的,也不简单,一个是紫寒将军……”   秃头中年声音温润,语调极低,可听在马蒙奇耳中直如寒冰入体。   马蒙奇哪里想到自家竟会让这样一群恶狼缠上,细说来,他马司长虽从未和这些衙内们有过接触,可这帮家伙的恶行趣闻,却有所耳闻,知道这帮人个个胆子奇大,坏人前程,败人家门的事儿,他们干起来,可是拿手好戏。   “我就说是祸水,果然是祸水,这等妖女,败家灭门啊,罢了,罢了,让人弄走也好,我马家是招惹不起了……”   马蒙奇呆立原地,双眼无神,嘴巴叽里咕噜,如念咒语……   场中杂乱如戏场,大事已了,薛向自然懒得多待,原本他可以抢了人就走,无须交待这许多,毕竟有苏独行和苏燕东亲自上门提亲为证,他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毕竟这年月,看似国家在提倡婚姻自由,其实老式婚姻的父母之命还是第一重要。   更何况苏美人和马开并未来得及办理什么结婚证,因此,严格算来,他薛老三才是苏美人的正牌未婚夫。而薛老三之所以煞费苦心,表演这许多,无非是想把事情弄得面子上过得去,不要传到外边真成了他薛老三抢亲,毕竟他薛老三现在还是一级党委副书记,国家干部,比不得龙国涛之流自在。   松了握着苏美人肥腻屁瓣的大手,薛老三二话不说,拦腰将苏美人抱了,扛上肩头,大步行到摩托车边,翻身跨了上去,一脚踹响油门,眨眼就轰出门去,值得一提的是,路过一桌酒席时,这家伙还伸手取过一瓶红酒,在车头上砸开,仰头就灌。   薛老三这番来去匆匆,气势奔腾如席卷,直让一帮纨绔们看得目眩神迷,生出“醇酒美人,宝马香车,大丈夫当如是”的赞叹。   一边正撕扯,喝骂的龙国涛等人,则成了最佳背景。……   丘比特就在长宁街南路,算是繁华之所,时间恰好又是正午,正是热闹时候,薛向抗着苏美人,一路疾驰,这造型难免夸张,路过天宁门广场时,还受了小小的阻碍,还是薛老三车快,那边追之不及,让他甩了开来。   初春时分,春寒料峭,一路疾驰,劲风鼓荡,自是迫人。几乎自打薛老三从天而降,自报身份后,苏美人就处在迷迷糊糊状态,便是被薛老三咸猪手偷袭,她脑子也不甚清白,大喜大悲,大悲大喜,来得太过突然,苏美人压根儿就反应不过来,也接受不了,便真如精神病人一般,被薛老三抗了这半路。   好在,这会儿,冷风激扬,苏美人的婚纱本就不厚,经此冷风,浑身陡然一振,回过神来。   “放我下来,你这登徒子!”   这时还不流行色狼,一句登徒子,算是文雅的了,毕竟方才苏美人被薛向咸猪肉袭臀,这会儿想起来,还是羞恼难抑制。   熟料薛老三对苏美人的啼唤,宛若未闻,依旧单手压着他身子在肩,单手扶把,开得飞快。   苏美人肚子压在薛向肩上,上半身垂了下来,视线自然看得见薛向的脸蛋,见薛向满脸坚毅,似在生气,一颗正羞恼的芳心,陡生疑惑:他凭什么生气,该是我生气才是!   “薛老三,你放我下来,我用不着你可怜,我嫁谁用不着你管,我爷爷说了也不算,用不着你薛家人插手……”   苏美人似发泄,似抱怨,又似为挽回尊严而分辩,总之嘴上喊着,身子却是不停,在薛向肩头不住扭来转去,也不惧高速,似乎非要折腾个人仰马翻才舒坦。   “闭嘴!”   薛老三终于出声了。   说起来,薛老三确实生气了,他倒不是怪苏美人如何如何折腾,而是抱怨他自个儿倒霉,好不容易看中一老婆,竟他**差点儿成了**,若是过了这村儿,再去哪儿寻这个店儿!   薛老三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苏美人竟似找着了吵架的对象一般,一举撕掉了冰山美人和知性教师的面纱,把一张脸蛋儿紧绷,直直朝薛向迫来,在距薛老三脸蛋三寸左右的位置方才止住,紧接着便张开了嘴巴,便待打出一通机枪来,哪知道嘴巴张开,滔滔不绝的驳辨之词没有出现,竟是一声悠长的“啊”声出得樱桃檀口。   原来薛老三早知道这美人要干嘛,在她张口霎那,扶在美人背上的大手,陡然脱离,不待苏美人身子失去平衡,复又落下,不过这落下的位置已非原处,而是一巴掌盖在了美人的翘臀上,重重压实!   如此光天化日,苏美人便再是学于美欧,有豪放之风,也经不住薛老三这般折腾啊!   “薛老三,你,你快拿开,快拿开,求,求,求你了……”   苏美人羞恼至极,生怕这登徒子在干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儿。   “你叫我什么?”   薛向狠狠瞪她一眼,大手去纹丝不动,竟还紧迫几分。   如今的薛老三对女人,那可从容多了,不似十六岁那年遇到提着菜篮的小妮子扶着自己车,都会脸红。更何况肩上这女人,是自己未来的婆娘,不管现在感情如何苍白,而空终究注定了是自己婆娘,自己婆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么,更何况这婆娘还不怎么听话,差点儿就给自己戴上顶绿油油的帽子,薛老三焉能不施以家法!   “薛,薛,薛向”苏美人正想发狠道一声“就叫薛老三怎么着”可终究不敢惹怒了这无法无天的家伙,谁知道他能在这大街上做出什么。   “以后给我老实点听见没?”   “我凭什么老实!”   苏美人宛若鼓着气的气球,一戳就爆,“你谁呀,凭什么……嘤!”   一句话申斥未罢,到嘴的狠话又变作了低呼,很显然,苏美人的翘臀又遭了制裁。   苏美人简直快疯了,又羞又愤又憋屈,被这挨千刀的拿住了羞人处,想讲道理根本就没门,忽然,苏美人想起当年自己为师,老三为徒,课堂上,自己不也是这样作弄他们,想想那时,真是快意啊,这挨千刀的可不就是自己手里的一块橡皮泥么,想怎么作弄就怎么作弄,什么时候,主客之势变化到如此境地,他凭什么啊…… 第三百六十章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苏美人就这么反抗,被镇压,再反抗,再被镇压,如是循坏了无数次,终于老实了。   因为眼前的这个薛老三,自从被苏美人在心里冠上了挨千刀的前缀后,似乎真的如变了个人一般,遥想当年,这家伙是多么青涩啊,简直就是个满腹经纶的文艺青年,可这会儿的薛老三简直就是卑鄙无耻下流蛮横的色胚,难道他就不觉得他的猪手放得是多么不合适。   而更让苏美人气恼的是,她自己的身子似乎也不争气,敏感得一塌糊涂,被这挨千刀的小贼拍了几下那里,竟会和做那种梦那般,羞人处泥泞得一塌糊涂,也正因如此,苏美人才不得不放弃所有的抵抗,无条件投降,此外,还被逼着承认了她是他的谁!   “苏风雪啊苏风雪,你还能再不要脸些么?”   得脱魔爪的苏美人,坐在摩托车后,双手后伸,握住扶架,心头不住地责骂自己。   俄尔,又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挨千刀的小混蛋,可一想到被他制住后的可怕后果,刚鼓起的余勇,立时便偃旗息鼓了。   却说苏美人坐在薛老三身后,一颗芳心被攀扯得七零八落,正魂难守舍间,一双星眸忽然瞅见薛向肩头,盈盈一团水渍,再看自己裙摆,“啊!”……   淅沥沥的小雨,从昨天下午,薛老三从家里出发开始下,一直下到此刻。仍未有停歇的意思,窗外已是一片黑寂。送目远方,瞧见万家灯火,薛向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在他记忆里,去年萧山县城的夜里就没这些灯火。   许是做官太久的缘故,薛老三对这种民生变迁,实在是敏感的过份。   在窗前伫立良久,抬手看表已是十点多了。薛老三便关上窗户,步到门角,取过折叠床摊开,又从书柜下边的大柜里取出铺盖铺上。   此处,是薛老三办公室,自打他从夏家搬回来后,这里也便成了他的卧室。   原本。他薛老三堂堂一县首脑,决计不会因为陡然搬家,就没有安身之处,不说现在的萧山,富的淌油,便是曾经的窘迫萧山。也有安排县委领导的筒子楼。   从前,他薛县长高风亮节,不愿和前任争房子,可现如今,他薛县长已成了薛书记。赫赫萧山第一人,别说住县委筒子楼最好的房间。就是喝令再建一幢楼,也是力所能及之事。   不过,薛老三懒得折腾,干脆就搬办公室来了,一来,免得上班下班,几处跑,二来,他也不愿去挤筒子楼,当然,这里说挤,倒不是说县委领导分得房子不够宽绰,而是筒子楼里老老小小,县委家属实在是太多,他又是个不爱应酬的,自然乐得躲在此处清静。   除此之外,还有个不能言道的理由,那就是薛向真的预感到自己在萧山待不久了,如果说只许子干那次拿振华首长点他也就罢了,这次,他回家,薛安远也隐隐露出几句什么“稳扎稳打,别好高骛远”之类的话。   薛向铺好的床铺,垫高了枕头,又把台灯掉转了头,刚好临在枕头上方,他折身回桌前,拿起那本毛有财上次送来的萧山县财政明细,准备翻开,忽然,电话响了。   接起一听,是许子干。   “哈哈,老三,你小子学精了啊,跑得挺快,振华首长拍了桌子,叫人去捉你,结果和你小子赶了个前后脚……”   电话里的许子干似乎很是欢乐,绘声绘色地描绘着振华首长生气的模样,好似亲见,可薛向知道其实他压根儿不在京。   要说许子干说薛老三跑得快,这点,薛向绝对认可,要不是跑得快,他薛老三怎会昨天中午刚抢了苏美人,今天傍晚就在萧山县的办公室了呢,还不是有心规避的结果。   原来,薛老三料得自己抢亲之举,必不会造成什么太恶劣影响,一来,他当时在场中真真假假地一通蛊惑,再加上龙国涛几位的卖力配合,不明真相的群众多半会站在他这边;二来,他和苏美人的亲事,是苏家老太爷亲自定的,这官司就是打到政治局,谁也不能说他薛老三半个不是。此外,先前场中一个秃头中年和马蒙奇的低语,尽皆被他这超强听觉,收束入耳中,让最后一点隐患也掐死了——老马家不会闹腾了,毕竟什么时候都是,民不举,官不究。   既然没有恶劣影响,薛老三为何还慌里慌张从京城连夜往辽东赶了,回家一趟,屁股都没落过家里的沙发,饭也没吃上一口,如此折腾,所为何事?   还不是为了躲振华首长,毕竟前次薛老三闯了红星茶馆一趟,就被振华首长叫到兰竹厅,吃了好一顿挂落,而今次情节相对上次红星茶馆儿,薛向认为还是严重得多,毕竟上次再是冲击国家机关,说开了,也不过是衙内们争锋,其实在振华首长这种级别的大佬眼里,也无非是小孩子打架。   而今次,他薛某人是在众多达官显宦眼前,搅合了人家婚礼,更不提的是他薛老三如今的身份,较之两年前,攀升了不知多少,骑摩托车闯婚宴,是个县委书记该干的么?   正是有着这层顾虑,薛老三刚把苏美人拖到家,交给了苏老爷子,又跟薛安远交代几句,他爬起身就跑路了。   而这会儿听许子干调侃,薛向庆幸之余,便又生出自得之感。   谁成想这得意还未持续片刻,电话那头许子干的另一番话,便如同冰水一般,兜头浇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我说你小子,昨儿个上演的那出,可真是轰动四九城啊,我看啊昔年周幽王的烽火戏诸侯,和吴三桂的冲冠为红颜,与你薛书记今日之举,可是差得远呐,听说连老首长都说了句‘年轻真好’,你小子可真是活力无限啊,不过活力的好,活力得振华首长拍了桌子,直骂你薛老三搞经济有两小子,搞政治完全就不入流……”   这会儿,薛老三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电话里的许子干也恼火了,先前的欢乐之感,纯是他薛某人的误读,不过,这会儿,薛老三已经听不进去别的话了,脑子里满满的全是那句“搞政治完全就不入流”若是别人如此评价,薛老三断然不会当真,说不得还得喷他一脸,可振华首长如是说,不管是气话,还是无心之言,都让薛老三不能自拔。   因为薛大官迷有预感,他升官的事儿要黄汤!   要说这薛老三有千般好,就一点差,那就是官迷,这小子二十三岁,就混到了正处级县委副书记,且在正处级上都待了快一年了,他竟还嫌官小,他这种想法说出去,估计江朝天,时剑飞之流能活活气死!   “喂喂喂,你小子有没有在听,跟老子这耍簧呢……”   电话那头的许子干半晌没听见电话这头的薛老三动静儿,滔滔难绝的口水终于止住了。   薛老三赶紧道:“在听在听,您说,接着说”“我说,我说个屁,你小子方才定然在想着你那顶官帽子吧?”   相交多年,许子干对这个外甥可谓是了解到了骨子里。   “哪儿能呢,我的为人,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向来是,功名与我如浮云!”   薛老三捏着鼻子,昧着良心,说起了漂亮话。   “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后,许子干道:“你小子就白话吧,不过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要说的是,你没猜错,升官的事儿,你就不用做梦了,就算没昨个儿的事儿,你小子也甭惦记升官,组织可不是封建王朝,立点儿功,就得加官进爵,奖掖功臣,要真这样,照你小子这个升法儿,三十出头岂不是得升到联合国去,收收心吧,你小子!”   许子干确实说了句大实话,论功,薛老三立的不少,也够大,可并不代表有功就得奖,至少这点对他薛某人来说,是不成立的,谁叫这家伙到哪儿都能玩儿出花活呢,别人一辈子的功业叫他几年就给立完了,奖无可奖,不如不奖。   当然,组织不奖他薛某人,并不代表不能奖励别人,眼下的萧山县注定将成为干部升迁的发动机,远去的卫清风,王维,卫兰,乃至时下的班子成员,几乎都注定要升迁的,这便是组织的奖励!   许子干的话是真话,可真话往往难以让人接受,许子干亲口之言,可以说戳破了薛老三最后一点幻想。   那边的许子干见薛老三又没了声息,忽然调转话头,问:“对了,老三,你把人大姑娘抢回来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婚,这个你小子可得抓紧,从这个角度上讲,你小子还真没资格埋怨组织,哪有没成婚的县委书记,照我说,就你现在的位子都是破格了!”   说来说去,又扯到婚事儿上了,好在是定下来了,薛老三当即道:“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请您来喝喜酒!” 第三百六十一章大好生养   八月十五,日子是薛安远定的,据说那天也是薛向亡父亡母成婚的日子,虽然多少有些不吉利,但苏老爷子没反对,自然就没问题了,苏美人倒是想发言,但在一屋子老家伙面前,尤其是薛安远这个未来公公面前,她实在是提不起抗辩的勇气,尽管她还想傲娇地申斥一句“人家还没同意呢”不过,当时确实没她说话的地儿。   和许子干通罢电话,薛向便待回床看书,谁成想电话刚搁下,便又跳了起来。   薛向接起,听筒处便传来噼哩叭啦地玉珠坠地般的话音:“薛——老——三,别以为我会嫁给你,做你美梦去吧,我爷爷说了也不算,你薛老三瞧得上我,我还瞧不上你薛老三勒……”   不知何时起,苏美人也喜欢用“薛老三”来招呼薛向了,似乎这似近似蔑的称呼,叫起来特别畅快。   “屁股又痒了是吧!”   薛老三直接祭出必杀技,效果果真好得惊人,电话那头叽叽嚓嚓立时嘎然而止!   细说来,昨个儿薛老三把苏美人抢回后,便没怎么和人家言语,及至后来,到家和薛安远,苏老爷子叨咕了几句,调头就奔了,倒真像抢压寨夫人。   要说薛老三对苏美人冷淡,一者,是余怒未消,这败家娘们儿偷摸和马开搅合的事儿,让薛老三想想就气不顺,这家伙记忆里苏美人挺中意他的,怎么能在自己没表达不接受之前,就先甩了自己呢?我薛老三没说不要之前,谁敢伸手?谁敢私逃?至少在感情,不,在女人上,薛老三还是有些老爷们儿的霸道的。   二者,薛老三不是个没良心的,尽管柳莺儿那边已经走通了,可这头,叫他突然再跟另外一个女人亲亲我我,不,即使是好声好气,他也觉得对不住孤悬海外的小妮子,他有负罪感,是以,他又怎能跟苏美人和颜悦色呢。   总之,这家伙的性格很矛盾,一边盲目地认为自己有着杨过似的专情,一边却又有着段正淳似的花心,正如眼下,他能为小妮子放弃他人生最大的理想,辞官不做,可在小妮子那边通过后,他又认为苏美人就该是自己老婆,谁敢伸手,就是找死,苏美人私逃,更是无可原谅。   薛老三就是这么个家伙!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常男人在情事上大抵也是如此,一边对自己老婆或者至爱的人深情款款,且有着自己的道德底线,决不会无故和别的女人来往,更不会去那种风月场所,且在有女人主动靠近时,还会在得意之余,生起防范之心。可真当靠近的是个不错的美女,且那美女还有倒贴的心思,底线立时崩溃殆尽,瞬间化身半兽人,一边尽情欢愉,一边心怀内疚!   “薛老……向,你,你流氓!”   吱唔半晌,电话那头的苏美人终于挤出了这么句话。   “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忙着呢!”   这会儿,薛老三心情正差,确实不愿和她扯皮。   啪!   这句话一入耳,苏美人便将电话拍死了。   “忙忙忙,翘什么翘,你不理我,本小姐还懒得理你勒!”   抿着饱满的红唇,嘟囔一句,苏美人仰头倒在了雪白的软床上,眼神忽然扫中了枕边的一件衣服,伸手摘了过来,在肚子上搭了。   这是一件深色的中山装,呢子料,触手间,厚重柔软,样式中正,版型宽大,搭在苏美人修长的身子上,也能遮个严实。   没错,这正是去年薛向来京参加国计委关于萧山建港辩论会时,顺道来京大看望小晚,路过樱花林,瞅见苏美人在原处的桦林间熟睡时,悄悄盖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   而当时,苏美人并不能肯定这衣服是谁的,但女人的直觉往往极准,况且不远处的樱花林,更是邂逅之地。苏美人隐隐猜到是薛老三,只是不能肯定,可女人一旦对一件事好奇了,那折腾劲儿简直大得可怕。   果然,没几天苏美人便查到了薛老三的妹妹小晚,竟也在京大念书,查到了小晚,苏美人下一步计划就明朗了,无非是靠近小晚,探听情况。   苏美人在京大本就芳名远播,可谓是京大的明星人物,再加上她又有个老师的身份,要靠近小晚,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美丽的女人们原本是互相排斥的,但一旦这美女之间的年纪和地位拉开了层级后,往往这排斥就会转化为惊人的吸引力。   苏美人和小晚便是如此,一师一生,再加上苏美人有意而来,立时就成了至交好友一般,便是称呼,也在苏美人的坚持下,让小晚改称了姐姐。   关系近了,想套话那还不是易如反掌,苏美人略作无意地提了小晚的家庭情况下,小晚便道出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大哥,再问几句他大哥有没有来看望过他,小晚立时竹筒倒豆子,交待了个彻底。   是以,苏美人自然完全确定了这这件衣服的主人。   尔后,这件中山装便被苏美人洗涮干净,搁在了枕边。   这会儿,苏美人搭着薛老三的衣服,心里美滋滋地,昨日的悲戚和惊恐,已然一扫而空。   要说苏美人这会儿也有些庆幸,为赌一口气,差点赔上了一身的幸福,亏得那挨千刀的及时赶到,要不然,自己可不得后悔一辈子。   一想到薛老三昨日的嚣张,苏美人就有些眩晕,危急关头,众人之中,薛老三从天而降,这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让苏美人有种读荷马史诗的感觉,而最美妙的是,自己真是那外海伦公主。   浪漫,真的浪漫极了,一想到这儿,苏美人又觉得冒了险,也未尝不值得!   苏美人正美滋滋地沉浸在幻想中,咕咕两声,肚子有些饿了,霎时,她忽然想到,昨个儿自己让薛老三拿开放在自己屁瓣上的咸猪手时,薛老三竟然说什么“没多少肉,谁稀得摸”一念至此,苏美人竟不由自主地朝自个儿臀儿上摸去,揉揉捏捏,“不瘦啊?”   一声呓语罢,苏美人骤然红脸,呸呸几声,暗啐道,苏风雪啊苏风雪,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自己的臀儿是肥是瘦,**何事!   谁成想这骄矜自持,未坚持半分钟,苏美人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门冲楼下喊道:“吴妈,给我做碗馄饨,纯肉馅儿的,再给我带半斤面包上来……”   一碗热烫烫的馄饨,半斤面包,被苏美人风卷残云似地干掉,看得在一旁侍立的吴妈直乍舌,自家小姐过午不食这规矩可是持续好些年了,最近一两年更是午饭都用得少了,整个人可是清减了不少,这会儿都九点多了,怎么想起了要吃饭?   吴妈正疑惑间,苏美人擦擦嘴,摸摸肚子,伸个拦腰,忽地,神秘兮兮地问吴妈道:“吴妈,你说男人都喜欢女人那个地方大么?”   说话儿,还瞅了瞅吴妈那处。   吴妈是老苏家的老帮佣,看着苏美人长大,可是最知道自家这位小姐清清冷冷的性子,这会儿,见她竟问出这种问题,可真是目瞪口呆。   不过吴妈到底是过来人,陡然想到自家小姐最近闹腾出的事儿,又听说小姐快要有新姑爷了,立时便知道苏美人为何这般问,当即,便拉过苏美人,开始灌输什么什么大,才好生养之类的故老传统,唬得这位晓事后便学在西洋的苏美人一愣一愣的。……   “薛书记,到底种菜算不算是农业,既然算农业,凭什么大棚蔬菜基地的销售款项,要走商务局,我认为这么做,是县委县政府,对咱们农业局同志们的不信任,是商业局对咱们农业局职能的侵占,这不公平!”   “老方,你说这话,我可就不同意了,大棚蔬菜走得是集体销售,主要又都是外销,销路都是我们商务局负责打开的,资金不从我们账上走,从哪儿走,我倒是想从你们那儿走,可人家客商信得过你们么?自己不跑销路,坐在家里睡大觉,就想要政绩,没门!”   “赵刚,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们不跑销路?明明是你们商务局横插一杠子,把这活儿给揽过去了,这会儿到由得你倒打一耙了,你还真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商务局跑得什么销路?还不是薛书记和省城两大菜场签订合同后,打响了招牌,现在都是人家上门儿来求咱们卖菜,你们去哪儿跑过?只不过占了个商务的名头,让你们给接待了下客商,好家伙,就敢贪天功为己有!”   “姓方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看大棚蔬菜红火了,看中了这笔款子比你们农业局靠粮站折腾一年的都还多,看得你俩眼珠子通红,就跑来跟我搅合,今天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当着薛书记的面儿,把话说开……”   “说开就说开,谁怕谁啊……”   “……”   砰的声脆响,薛老三一巴掌扇在了桌子上。 第三百六十二章农税与听课   “都给我闭嘴,大清早的就不让人安生,为这三瓜两枣,吵吵什么!”   薛向确实挺烦,他一大早,刚打开办公室大门,农业局长方大同,和从国营农场管理处处长任上调任新设的商务局局长赵刚,就堵在门口了,进得门来,就鼓噪开了,一吵就是半个钟头。   这二位为的不过是大棚蔬菜的蔬菜应该归谁来卖的事儿,农业局长方大同认为种菜天然就属于农业,该他们管,更何况这种菜的土地原先就种着粮食,总不能换了农作物,就跟农业没关了吧?   而赵刚则拿大棚蔬菜是集体销售说事儿,是大宗商品交易,是对外商业活动,自然该商务局领衔。   这二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翻了天,薛向开始都没插进嘴去。   可薛老三旁观者清,对这二位所求,简直就是洞若观火。   这俩部门可不是学雷锋,愿意多干事儿,为的还不是这大棚蔬菜背后的交易对象——各地菜商。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县直机关的这些家伙个个都是人精,虽然未必会真的贪腐,可只要有商人接近,一些小礼品,各种隐晦的意思,都是少不了的。   这两家争得就是这个!   “行了,我看你俩谁都甭争了,以后这卖菜的事儿,归财政局管了,反正是统一定价,到时,谁要卖菜,直接到地头儿去拉。财政局直接派人在那地儿收钱,又方便又简洁。给你们都省下功夫了吧!”   薛老三一针见血,赵刚欲言又止,却是不敢再辨,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方大同,恨不得把这家伙瞪死当场。   正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一通折腾,落了个鸡飞蛋打。   要说换别的领导,遇上这种情况。肯定要么是好生安抚,利益均沾,要么是严词训诫,下不为例,可薛老三遇上这种只顾争利的事儿,从来就是一杆子挑到底,他倒不是认为沾点利有多么罪大恶极。毕竟水清无鱼的道理他懂,他就是烦这破事儿。   什么事儿,都敢在他面前显,要是这二位争得是为民牟利的事儿,薛老三说不得还得欣慰地调解一番,可竟是这为自己吃多吃少而争竞的狗屁倒灶的事儿。他不给来阴狠的,估计以后都能被烦死,这叫杀一儆百。   两人吃了挂落,自然无颜待下去,便告辞而出。方大同刚行到门边,却被薛向叫了回来。   方局长还以为薛书记回心转意了。腆脸便待陈情,哪知道薛向兜头就浇下一盆冰水,“方局长,你们农业局的工作最近不怎么得力啊啊,我看了看财政局那边报过来的数据,全年粮食税收折成人民币,才八十多万,这和咱们萧山县的人口,地域大县的名份不相符啊!”   方大同急道:“书记,您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我承认去年一年的粮食所得确实较往年少了些,可最多也就一成半,但之所以减少,也是有内情的,您听我慢说,一个呢,咱们县去年建港占去了不少劳动力,很多家庭为了争那块钱,田地抛荒也是有的,二个呢,那个大棚蔬菜由原来的五百亩一家伙扩充到了上万亩,而且占去的都是好田,有这两项,我们的粮食税收能有增多嘛!”   在薛向那“要上进,出政绩”的升官标准下,没有谁不紧张自己的成绩,这会儿薛向刚提了一嘴,方大同便跳着脚,一番分辩。   薛向压压手,招呼已然面红耳赤的方大同坐下,“老方,你说的这个事儿,我都了解,这儿,我问你一句,如果以后不让农业局管农税征收了,转而把大棚蔬菜那摊的税收交给你们经办,你愿不愿意。”   老方微愕,惊道:“书记,您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总不会再设立部门征农税吧?我们农业局都不管农税了,还管啥啊!”   “嚷嚷什么!”   薛向一声冷喝,止住惊诧状态的老方,“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拿农税换大棚蔬菜这摊,愿意就干,不愿意拉倒,给个痛快话,哪儿这么多废话!”   虽弄不清这位薛书记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方大同脑子却是飞速转开,权衡着这其中的利弊,很快他便有了答案,“我代表农业局表态,薛书记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决不讨价还价,决不给组织添麻烦,拖后腿!”   方大同不愧是老官油子,他瞬间就拎清了薛向那番话的涵义,很明显薛书记要剥掉县农业局征收农税的权力,至于为何如此,方大同猜不出,估摸着是要组建什么部门等等,这点方大同也懒得细究,唯一确信的是,农业税这块儿注定要和农业局说再见了,而这大棚蔬菜显然就是薛书记给出的补偿,毕竟农业局这么些人头,剥了农业税,可谓是剃了大伙儿身上一块肉,不给些甜头是不成的。   最后,既然薛书记已然生了从农业局身上剥离农业税的心思,方大同知道,以薛书记在萧山县的威权,这便相当于最后决议,况且薛书记已经照顾到农业局的感受了,再硬抗,那就是不知好歹。   却说方大同这番话,说得极漂亮,漂亮到薛老三也忍不住心生赞叹,“老方,行啊,放心,组织不会委屈做出牺牲的同志的!”   一句暗示,亦是承诺,只有薛老三自己知道,自己正在干的事儿,有多高尚,若是因功德能成仙成佛,此事若成,那薛某人估摸着自己该能直接称佛做祖了吧。……   “萧捷,衣领衣领,衣领有些歪了……”   “小梅,我好紧张啊,你快看看我这身怎么样,得体不得体,会不会太庄重了,没了女人味儿了吧?”   “得了吧,叫你讲堂课,不是请你去相亲,看你得瑟的!”   “死妮子,说什么呢,什么相亲,再敢咧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就得意吧,现在也可着你得意了,谁叫我没生你这胚子,要是我有你这胚子,今儿个这场面,还指不定该谁登台了,可嫉妒死我了。”   “嫉妒啥,上回教委的王书记来听课,不是安排你了么,怎么见你推三阻四,扭扭捏捏,蹭了半天,结果还披头散发了才去。”   “别提了,那老色胚,一双眼睛能解开女人衣服,跟咱们那薛哥哥能比嘛,若是薛哥哥来听课,我就是穿小衣,也愿上台呀。”   “死妮子,没皮没脸个劲儿哟……诶诶,小梅,这套衣服还是太庄重了吧……”   “我里个天,你是人民教师,不是县城那家新开的录像室里的服务员,你不庄重谁庄重啊。”   “……”   萧捷和小梅正聊得热火朝天,咚咚几声,大门响了。   “李主任!”   两人招呼声中,一个矮胖中年急步行了进来,“萧老师,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临场,千万别紧张,千万别紧张啊,你要是出了篓子,我,我……”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县二中的学生教导主任李光耀。   说起这李光耀,虽起了个名人的名字,却生得一副杀猪相,其人无才无德,正是靠着做校长姐夫的关系,混了个教导主任。好在这教导主任又无须代课,就只要管管调皮学生,恰好合了这李光耀的脾性,这半文盲做起初中的教导主任来,竟是似模似样。   当然,这位李主任和一般裙带关系户一样,除了不学无术之外,自然爱搞些邪门歪道。   守着学校这么个美女聚集地,李主任的爱好自然不会朝别处发展,好在这李光耀小门小户出身,胆子最小,一直是有色心,无色胆儿,倒也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眼前的这萧老师和梅老师,便是整个县二中最漂亮的两位老师了,李光耀对这二位可谓是垂涎久矣,不过,这垂涎,到今天,就嘎然而止了,至少李光耀自己在心里默默淌了几滴泪,掐死了最后的幻想。   原因无他,因为县二中马上就要来一位史无前例的大人物,听这位萧老师讲课,一堂课听下来,就是样貌在普通的老师,在那位大领导心里恐怕也得留下几分印象了吧,何况这位姿容过人的萧老师。   只要在那位领导心里稍稍有点影子,李光耀自问自己今后对这位萧老师,就得退避三舍,连带着这位小梅老师,他也是再不敢惦记。   “李主任,什么事儿啊,现在才一点半,离上课还有半钟头呢,您说您这是来第几次了都!”   小梅看着这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李主任,这会儿哆嗦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心中没由来地快意。   “我……我就是……提醒一声儿,千万别出篓子就……就是!”   李光耀擦擦肥脸上的汗珠,心头还是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要说这县二中是萧山最好的初中,其中上学的也没少官宦子弟,学生家长中的大人物也不少,即便是县委王建书记上次送他孙子上学时,李光耀也大着胆子攀谈过几句。   可偏生这回李光耀就跟听见猫叫的老鼠,这老猫没来,他就先吓瘫了,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位领导嫉恶如仇,惩恶扬善的名声实在传得太远,让李光耀这心怀鬼胎之辈,实在难以安宁。 第三百六十二章篓子   “出什么篓子啊,哎,对了,李主任,听说薛哥……书记挺和蔼啊,到时,咱们萧老师还要向他提提意见呢,您说薛书记会不会应承啊!”   难得看这平日里如螃蟹般横行的李主任紧张,小梅促狭性子发作,自然饶他不过。   原来,今次确实是薛向要来二中听课,消息已经下到二中了,小梅自是知道,而因着薛向年少英俊,青年高官,更兼在百姓中间口碑极好,所以不少人暗里除了薛裕禄外,便以薛哥儿呼他。   而又因薛老三提高干部待遇的同时,没落下这帮老师,是以,他在教师间,名声更是响亮。尤其这帮未婚青年女教师,几乎将他做了偶像,私下里打趣时,互相便道什么“我找我薛哥哥来惩罚你”薛哥哥遂成女教师们对薛向的昵称。   “别别别,千万别!”   李光耀闻声,额上的汗水简直聚成了瀑布,哆嗦的声音也陡成直流了。   小梅眨巴眼睛,“为啥呀,我们萧老师可是有一肚子话要和薛书记说哩!”   李光耀一张胖脸快要化作个大苦瓜了,哀告道:“萧老师,就别麻烦领导了嘛,领导多忙啊,一天日理万机的,您有什么事儿,完全可以和我说嘛,我解决不了的,我可以找我姐……校长嘛!”   小梅故作惊诧,“咦,李主任,我记得昨个儿我和萧老师找您说给换寝室的事儿,您不是说忙得都脚打地了,只有在吃饭时有空,让我们请您吃饭时说嘛,我看我们还是不麻烦您了,找薛书记说去,反正他是最体谅我们做老师的辛苦了的。前阵儿还给咱们涨了工资呢!”   蹭蹭蹭,李光耀急退散步,砰的一声。一屁股尽跌坐在地,满脸惨白,伸着爪子不住挥舞,不住开合着嘴巴。偏生却说不出话来。   “李光耀,你又跑这儿做甚!”   李光耀正手足无措间,门口处又传来一声暴呵。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校长严大宽怒气冲冲站在门边死死盯着李光耀。   李光耀瞅见严大宽,宛若见了亲人,爬起身来,就冲严大宽奔了过去,到得进前,扯住严大宽的胳膊,再不顾萧、梅俩老师在侧。急道:“姐夫,姐夫,救我救我,她们要找薛书记告我啊,您……”   啪!   李光耀话至此处。严大宽霍然变色,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得李光耀的肥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姐夫!”   李光耀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大宽。   “滚,马上滚,谁是你姐夫,像你这种害群之马,早就该被清除出教师队伍了!”   叱罢李光耀,严大宽掉过脸来,一脸沉痛道:“萧老师,梅老师,我要向你们道歉,稍后还要向全校师长做检讨,都是我识人不明,才让李光耀这种社会败类混进了神圣的教师队伍……”   萧老师和梅老师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梅老师更是在心里呐喊起了:我里个天,薛哥哥的名头也太好使了嘛,含在嘴边能慑恶,不知道他的画像挂在门前,能不能避邪!……   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最后,看着一排排挺胸抬头的朝气少年,薛向顿时有种再度穿越的感觉,三尺讲台,七尺黑板,粉笔,教鞭,都是那样的熟悉。   甚至,讲台上那位女老师领读的课文“从书”听在耳里也是异样的舒服。   说起来,这次听课,本来是无心之举,很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原来,薛老三今天到教育局视察,检查了教育局近期的工作情况,又问询了教育局请来座谈的两位老师的工作,生活情况,薛老三便打算离开,他对这种应付差事般的检查,很是不满意。   谁成想教育局长蔡从定是个老狸猫,最是机灵,薛书记眼神闪过的一点不快,立时被他捕捉到了。   俗话说,宪法没有领导的看法大,蔡局长对此话是深深认同,他怎能让薛书记带着不快离开呢。   当即,蔡局长便建议薛书记去教育一线去走走,又说了老师和学生们是如何渴望聆听薛书记的教诲云云。   蔡从定的这个提议,可是恰好挠在了薛向的痒痒肉上,这家伙前世做学生的时候,就挺羡慕能在教室后边听课的领导们的,那家伙,只要领导一来,全班跟打了鸡血似的,个顶个儿的不敢妄动,更有意思的是,课前,老师还会和学生串通好,连点谁回答问题,回答哪些问题,都事先得备好。   尽管这种应付检查的态度,说不上端正,可这勾起薛向儿时回忆的往事,能顺道去做一做,亦是不妨!   就这么薛书记要来县二中听课的事儿,在中午十二点半时,就定了下来。   薛老三不知道的是,他这一随意,二中差点没炸锅,校长严大宽接到通知霎那,就慌了神,县委书记来听课,这在二中校史上,还是头一遭吧,而且这薛书记在萧山一言九鼎,他要来听课,跟皇帝驾到没啥区别。   就这么着,严校长紧急下令,取消全校师生午休,并勒令所有休假的老师全部到岗,教研班子和领导班子同时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听课人选,以及接待工作,后勤处更是十万火急,准备全校范围内的大扫除,区委接到严校长的通报,更是把环卫所仅有的两台洒水车,给派达了校内。   就是这么一通折腾,四十五分钟的课时结束后,薛书记脸上那抹微笑,让陪同听课的几位教育局局长,以及二中的几位校长,齐齐松了口气。   谁成想这口气没喘匀,薛书记指着后排的那四五个空桌,“这几张桌子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一直都这么空着吧?”   蔡局长被问得一愣,刚想说这就是空桌子,可桌子一角有个破洞,从那处看去,里面塞满了书,这到嘴的遮应,就变成了呵斥,“严校长,这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有学生没来上学吧?”   蔡局长真是恨死了这姓严的,要说平日里教育局下来听课,检查,你糊弄糊弄,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今次薛书记来听课,事先都给你打好了招呼,你还给老子捅出这天大的篓子,回头收拾死你。   严校长被蔡局长威严的目光一扫,浑身直颤,“这,这……”   “这”了半天,也没“这出句完整的话来,这会儿,严校长真恨不得掐死李光耀!原来,薛书记来听课,安排哪个班级,哪个老师,都是准备好了的,就是这没到校的学生的空桌子,严校长也没忘记交待李光耀处理,毕竟零零星星的空桌子瞅着极是碍眼,可谁成想这李光耀的所谓处理,就是把空桌子挪到后边,排成一排了事儿。   这不是坑人嘛!   眼见着薛书记的笑容尽敛,严校长真恨不得昏死过去才好。   忽地,薛老三近前几步,打开一张课桌,从里面满满一堆书中,抽出一本作业本,扫了扫,但见娟秀的字迹,满是红勾的批阅,再看封页的名字“余娟”显然是个成绩不错的女孩。   “说说吧,严校长,这是怎么回事儿,没事儿,有问题不怕,怕得是掩盖问题嘛!”   薛向含笑而言。   奈何这会儿谁都当薛书记生气了,毕竟不管这位重民生,重教育的名声,算算浪得虚名,但此刻,众目睽睽,还有满教室规规矩矩端坐的学生,任何领导恐怕都不会放过这赚名声的机会的吧。   片刻功夫,严校长已然面色如土,蔡局长急得满头大汗,而剩下一众局长,校长们更是害怕沾包,故而人人头埋土里,死活不出声。   正满室无言之际,讲台上的萧老师,噔噔噔,踩着小步,到得前来,“薛书记,这些都是暂时退学的学生,因为交不起伙食费!”   “伙食费?”   薛向奇道:“县二中不是城区中学么,都是走读生,怎么还要交伙食费!”   萧老师道:“学校规定,所有学生必须在校吃饭,每月五十斤大米,两块钱的菜金!”   薛哥哥当面,萧老师毅然不惧,将学校的黑幕抖了个底儿掉!   哗!   萧老师一番话罢,蔡局长等人简直面无人色!   “知道了!”   薛老三沉着脸应了声,大步朝门边走去,临了出门,忽地转回头去,“萧老师课讲的不错,有机会会再来听的!”   说话儿,薛老三便径直步出门去,大步去了。   “萧老师,你,你大胆!”   薛向方去,严校长不顾蔡局长在侧,扯着脖子,就冲萧老师呵斥起来了。   不待萧老师回话,砰的一声巨响,蔡局长把一张老旧的课桌给拍塌了,“严大宽,我看是你大胆,你马上写辞职报告吧,什么东西!”   骂完,蔡局长转身就奔出门去,心下惶恐地都不知该说什么,他倒是也恨那萧老师多嘴,可薛书记最后那句话,就仿佛给那位萧老师撑了个风雨不透的保护伞,谁敢碰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棒子的美元   “薛书记,对不起,是我工作上的失误,我检讨!”   薛老三刚转出校门,便被急步赶来的蔡局长追上。   “检讨就不必了,县里有多少学校,跟县二中一个情况?”   薛向直指核心。   蔡从定知道瞒下去,只能是罪上加罪,一咬牙,“全部!”   薛向暗叹一声“果然”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薛书记!”   蔡从定几乎要哭了,在他看来薛书记是对他死心了。   薛向道:“回去干事儿,哭丧个脸干啥,你们工作有不到位的地方,就要抓紧补救嘛,我看教育局还是抓紧时间,把那些因交不起伙食费的学生,先劝回学校在说!”   “是是是,我一定按薛书记的指示办!”   蔡从定擦擦额头,心下长松一口气,毕竟薛书记还肯让他办事儿,那就证明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蔡从定刚告辞离去,没走几步,忽地止住脚,回过头道:“薛书记,学校食堂牵扯的人实在太多,要裁撤恐怕一天两天完成不了,您看能不能宽限几日?”   薛向奇道:“裁撤?干嘛要裁撤?我看这食堂办得挺好!”   这下,蔡从定糊涂了,方才薛书记难道不是因为学校食堂收费,逼退学生,而生气么?   见蔡从定一脸茫然,薛向知他所想,说道:“食堂办得挺好,一来,城里的学生家长。多是在厂职工,大部分工作都挺忙。一般都在厂里就餐,孩子们的午餐,即使要做,恐怕也是早上做了放在保温桶里,等孩子们下学回来吃,学校办食堂,可以说是解决了这个问题;二来,少数城郊的学生。家离学校太远,为吃顿午饭,往返实在是太费时间,在学校就餐,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薛老三是明白人,倒不会盲目地因事罪人,先前他听说学校办食堂。因收费逼退学生,确实挺生气,毕竟薛书记前世也就是孤儿院的孤儿,十八岁后,国家就不管了,大学几年可把他苦坏了!   这会儿。看见学生因为交不起食宿费而退学,他第一反应,自然是生气。   不过,这会儿一路行来,他忽然想开了。诚然,学校操办食堂的第一动机。绝对不是什么方便师生,定然是奔着伙食费里的猫腻儿去的,但从效果上说,确实也方便了广大师生的学习,生活,他自不会攻其一点,不计其余。   “薛书记,您真是目光如炬啊,要是领导都像您这样为下面着想,这工作该好做多少啊!”   听了薛向的分说,蔡从定的马屁脱口而出。   当然,在薛向听来是马屁,但在蔡从定心里,绝对是自己生平奉承领导奉承得最实心实意的一次。   “行了,别废话了,记着把失学的孩子们先弄回来,伙食费的事儿,先让学校担负一二,县委县政府会想办法解决的,另外,既然学校要办食堂,就一定得注意营养和卫生,我看食堂收费也不便宜,别尽顾着挣黑心钱!”   薛向说得倒是实话,这会儿一个学生一学期的学费也不过六七块钱,这每月的大米,菜金加起来,也十多块了,着实不是小数目!   薛书记有令,蔡从定岂敢不从,一叠声地应是后,方才小步撤退!   送走蔡从定,薛向却不回县委大院,上了原处等着的专车,吩咐司机老王朝天荡山开去。   疲惫的身子靠上座位后背霎那,薛老三脑子里又浮起了那份他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财政局的明细报表来,嘟囔一句,“原想是块小泥塘,两锹就填平了,谁知道竟是个大坑,可坑再大也得填啊!”   “啥坑啊,薛书记,您放心,我在部队开车十几年了,技术绝对过硬,就是坑再多,保管咱也能稳整儿地,平平稳稳地趟过去!”   老王是专业军人,在部队原本是个排长,结果专业回乡后,因为性子直,不肯服软,专业安置办连个清洁工的位置也没给他安置,结果就一直在家待业了好几年,多亏萧山县发达,薛向给常委们都配了座驾,县委办公室下面又设立了小车班,恰好萧山会开这四个轮的人又实在太少,老王这才被想起来,一家伙塞进了小车班。   而恰好县委办主任常坤又一直在为薛书记的小车司机发愁,一瞅准老王有部队任职的履历,就赶紧给安排做了薛书记司机兼保镖。   司机和秘书,从来就是领导最得力的手下,老王这一成薛书记司机,可谓是平步青云,每日回家,连聒噪了他四五年的黄脸婆也温存软语起来,更不提每日里访客不断。好在老王这些年的搓摩,不用人提醒,也知道如何为之,至今谨小慎微,倒也无事。   “是啊,肯定能平平稳稳趟过去!”   薛向笑着接口。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了薛向那间设在天荡山脚下的办公室。   下得车来,薛向却不进办公室,亦不向西边正热火朝天开建的港口行去,而是招呼一声老王,折步向东行去,他要去的是韩国棒子的韩成子庐。   听说这个韩成子庐规模挺大,光批地,就批了小五百亩,虽然是山地,可五百亩的规模,也让薛向咂舌不已。   好在是五十万美金的投资,建设的又是旅游性质的产业,对萧山的其他产业能形成优势互补,且一旦建成,吸引的顾客,显然主要是韩国人,到时又是哗啦啦外汇入账,这笔账,薛向还是算得过来,所以,就大方的批了。   而如今,这个韩成子庐已经开建有半拉月了,他薛某人因为事儿忙,却是一直未能亲临现场,今次到来,就是看看进度如何了,顺便给工人们鼓鼓劲儿。   韩成子庐的建设地点选在天荡山主峰脚下,距离薛向新辟的办公室倒是不远,半个钟头的功夫,就到了。   到得近前,薛向才觉得南棒子果然不是好糊弄的,这地段选的,实在是太正了,论交通,这处就挨着丰乐乡新修的主干道不到二里地,真有参观旅游的,下得车来,十多分钟游山观景,便到了。   且这处的山景最是妙绝,天荡山主峰极高,从山脚下望去,如插云端,山势陡峭,林木幽深,而山脚不远处,便生一湾小溪,溪水澄碧,淙淙不绝,想想吧,郁郁葱葱的莽林深处,碧溪山道边,一座古庐悄然而立,对于寻胜访幽,瞻仰先贤,祭祀先人之辈而言,无疑是处无双妙地,宛若天成嘛!   薛向在远处望了望,但见地基都打好了,数百工人,正在山脚下数百亩地上,平整着土地,远远便听见毛有财的那粗犷的嗓音,“大伙儿,加把劲儿干啊,我让后勤处又去买猪了,老规矩两头大肥猪,一缸长白山,管饱管醉啊!”   循声望去,但见毛有财穿一身工人装,戴着安全帽,站在飞扬尘土间,不闪不避,挥东指西,薛老三便生出一种明悟:人呐,都是需要事业和成就感的!   显然毛副县长,就把他招商引资而来的这五十万美金的韩成子庐,作了他的事业,干起来格外有劲儿。   不待薛向张口,毛有财却是先发现了他,远远喊了声,又冲工人们吆喝了声“薛书记来看大伙儿来了,大伙儿加把劲儿啊!”   边大步奔了过来。   “薛书记,您可是头一遭来啊,看看吧,看看眼前这战天斗地的干劲儿,真是热血沸腾啊,多少年了,也就当年跟卫大哥冲击花原地委时,有过这感觉!”   毛有财满面红光,仿佛年轻了十号几岁,他和薛向如今已混得惯熟,知道这位薛书记不拘小节,面对他,真比面对曾经的卫齐名,还自在,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薛向笑道:“老毛,你干得挺有劲儿啊,原先我还以为你只有对着钱的时候,会双眼放光,没成想你还有这干劲儿!”   毛有财嘿嘿一笑,“这要是看挣谁的钱了,咱这一锹一锨的,铲得可都是美子,挣美子能不来劲儿么,不瞒您薛书记说,我还是头一遭见着那个美利坚的富兰克啥,来,给您上上眼!”   说话儿,毛有财伸手进兜,竟掏出个一掌长短的红封来,一层层揭开红绸后,竟露出个巴掌大小的相框。   毛有财将相框翻转过来,薛向差点儿没栽个跟头,原来相框里卡着一张面值为一元的美元,和一张毛有财自己的一寸免冠照,毛有财自己的那张寸许的小照片就卡在美元的左上角,似在表明他已彻底拥抱美元了!   薛向的惊愕,毛有财瞧得很是满意,“薛书记,开眼了吧,哈哈,不过,您可别打我这美子的主意,我就一张,还是和那朴成性,去建行兑钱时,好说歹说,周行长才同意我用十元钱换了这么一张,黑,真他娘的黑啊!不过,咱老毛也不算亏,昨个儿廖书记见了,还想抢来着,幸亏我手快,没让他得逞,后来他又来利诱,说什么要用二十元换,也不打听打听,满萧山有谁有美子,我能换么?”   确实,这年月私人是不许藏有美金的,所以黑市的美金才异常火爆! 第三百六十四章妖气冲天   不过,美元再火爆,对薛老三来说,也不过是和人民币差不多的货币,他倒不如何宝贝,一来,港岛小妮子那边的美元成堆;二来,美元在国内又不能直接交易货物,还买不了一馒头,有啥好宝贝的。   “老毛,你说你和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薛向方才一时没听清那韩国人的名字。   毛有财道:“朴成性,您说说,韩国人还自诩继承了咱们中华文化,连这种名字也敢起,嫖娼都他娘的嫖成了脾性,搁咱这儿,估计就是吃花生米的命!”   听毛有财这一解释,薛向也不免捧腹,不过他倒没少见多怪,韩国人确实有这个姓,后世曼联队的韩国球星朴智星,不就是这个姓么?   不过,薛向懒得跟毛有财解释这个,又道:“你什么时候跟那个朴成性去找老周换的钱,老周给的啥价,咱可别吃亏了,下回你干脆就让那位朴成性直接把钱给你,你给他兑不就得了!”   薛向确实惦记着那点外汇差价,周明仁又明显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是朴成性自个儿上门,那家伙能黑了心肠,按国家汇率一比二给兑。   毛有财摩挲下汗渍渍的短发,笑道:“还是书记您英明,您是不知道啊,那个姓周的真不是玩意儿啊,您上回不是和他谈好了么,按一比四给兑,谁知道那姓周的直接就搬出什么国家规定,对外商外汇的最优汇兑标准为多少多少,侃的老子差点儿没发晕,后来总之就一口价一比二点五,多了没有,当时,气得我差点儿没掀桌子!”   “谁成想那朴成性似乎中文也不怎么灵光。还以为给了个高价,当时就掏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周明方一把抢过。立时就给兑了,当时,差点儿没把我气死,后来一看。周明仁的脸色和递过来的钱,立时就松了口气,原来那朴成性给的也就是张两万美元的支票。兑了五万元,大头儿还没动!当时,我就赶紧拉着朴成性走了,临走还讥讽那孙子几句,气得姓周的直翻眼!”   “老毛,干得不错,我就说嘛。老周前两天给我电话吱吱唔唔地道什么歉,却又死活不说清楚,原来是为这档子事儿啊!”   薛向拍额长叹,末了,又道:“都说韩国人鬼精。那朴成性倒还实诚,给他五万元就能还回两万美子,这肥肉咱不能放过了,你回头用财政局的款子跟他兑,先把大头抢下来,免得老周又下口!”   薛向话音方落,毛有财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罢,神秘地冲薛向一挤眼睛,忽地,刺啦一声,将大腿上的裤子扯断一截,唬得薛向一愣,再看毛有财三把两把扯掉最外层的布料,里面竟然封了夹层,忽地,又从里面抽出个红封来,不过这回的红封薄而又薄,不再是红布包裹,就是个红纸做的红包模样。   毛有财小心拆开红包,从里间掏出个一掌长短、三寸来宽的精制蓝色纸条来,薛向细细看去,瞧准上面的字迹,面色急变,伸手摘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忽而仰天大笑,直拍毛有财肩膀,赞个不停。   原来他手中的这张纸条,正是一张美元现金支票,模样和从小妮子那儿见的差不离,且都是港岛渣打银行开出的现金支票,整整四十八万美元,这块肥肉终于落了肚,怎不叫薛老三欣喜。   “老毛,你用啥价兑的,去银行提款时,老周的脸色挺精彩吧?”   薛向轻轻弹着支票,满面含笑。   毛有财呵呵一笑,揉揉粗大的鼻子,“实话实说,那韩国人我瞅着挺顺眼,特豪爽,我只稍微说了愿意用比银行高的价格跟他承兑,那朴成性马上就应了,结果咱爽快地给他一比三,全给换过来了!”   一比三,薛向满脸惊喜,好家伙,这下简直就赚大发了!薛向虽然不怎么关注四九城的黑市美元兑换,却是听郝运来叨咕过!   当时,郝运来说出国的人越来越多,黑市上的美元越来越火爆,那姓陈的靠着外汇局大院子弟,从国家那儿二比一兑入,又在黑市一比七兑出,都快赚疯了,嚷嚷着要进去插一脚,却被薛向严厉训斥了一顿!   是以,薛向大略知道黑市的美元兑换价格。不过,薛老三倒不会将这些美元拿到黑市去兑,毕竟国家亟需美元,他还不会去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儿。   再者,招商引资,引进美元,算是了不得的政绩,但这政绩,需要货真价实的美钞,而不是等额的人民币,毕竟国家如果要人民币,放开印钞机印刷就是了!   是以,这笔美元,薛向还是打算走正规渠道,流进国库,而这正规渠道自然还是周明仁处。   周明仁敢在毛有财面前下大口,薛向自忖在自己面前,姓周的决计不敢含糊,再者,姓周的不仁在前,薛老三打算推翻原来的一比五,提升十个点儿,量来周明仁也得接受,反正他吃定了姓周的缺美元,毕竟这年月美元对官员来说就是政绩,何况搞银行的周明仁。   一比五点五,出去给朴成性的一比三,白白赚了二点五,按四十八万美元算,那可是一百二十万人民币啊,整整相当于三年前萧山刨除国家补助后的全年财政收入!   薛老三正算得眼冒金星,满脸带笑之际,毛有财一句话,立时将这无尽欢喜,浇了个柴湿火灭,“没全兑齐,当时财政局的现金库里也就八十多万,这还是因为建港那地儿,需要庞大现金流,这才存了这些现金,要不然连这点儿还没有呢,好在姓朴的,挺仗义,我这儿刮干净了,他就爽快地把支票拍了过来,说信得过我老毛,剩下的,改天再取,咦,薛书记,你怎么了,怎么了……”   毛有财正说得得意洋洋,唾沫横飞,陡见薛向两瞥剑眉朝中聚拢,眉峰拧起个肉疙瘩,脸色凝重得快滴出水来,立时止住话头,惊声问出。   此刻,薛老三的心情却是恶劣到了极点,情绪宛若坐了把过山车,从最高霎时蹿到了最低,因为毛有财的这番话,露出个巨大的破绽,那就是那位朴成性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这个时代的韩国人如何,薛向并不十分清楚,可后世的韩国人除了人品外,简直就是德国人和日国本的综合体,精明,严谨,高效,才能以一弹丸之国打造出大宇,三星,LG,现代等一大批世界级的大公司。   以往迹观现在,说明韩国人不可能是笨蛋,且这个年代拿得出五十万美金的韩国人更不可能是笨蛋。   既然人家不是笨蛋,又怎么会如此放心的交出支票,只提走八十多万,丢下句剩下的下次来取,就完事儿!这是五十万美金,不是五十颗白菜,怕是对亲爹老子也没这么放心的吧,更何况韩国棒子小肚鸡肠是出了名的,又怎会对萧山县豪爽到这不可思议的程度。   薛老三越思忖,疑点就越多,他先前纯是被这五十万美金的巨大利益,给蒙蔽了双目,这会儿,陡然警醒,那位朴成性浑身上下简直就裹着层层黑幕。   想想吧,一个敢到大陆来的外商,且身怀五十万美金的巨款,怎么可能不研究大陆的经济政策,怎么可能不知道大陆对美元的苛求,又怎会如白痴一般,进了趟银行,就让周明仁用五万元兑走了两万美金?   现下下来,那两万美金分明就是饵啊,要不然那位蠢笨的朴成性干嘛不一次在建行把钱兑光,难不成就专等萧山来拣这块肥肉?   越想越惊,所有的线索简直快串成了线,薛老三浑身冰凉,捏着手里的这张支票,翻来覆去地察看,仿佛要用眼神将这绿纸烧出俩窟窿。   毛有财不是笨人,薛书记何等人物,他实在太清楚了,当他面色大变时,绝对意味着发生了天大的事儿,而此刻,薛向紧紧盯着这张支票,毛有财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继而跳脚道:“不会的,不会的,薛书记,这张支票不可能是假的,上次去银行那朴成性拿到那张两万美子的支票,就和这张一模一样,连盖的章都一样……”   “那你带着这张支票,到银行找周明仁验证过么?”   薛向直指问题核心!   “那咱们现在去验,马上去验,我不信那行朴的敢玩花活儿,小鸡仔似的,我捏死他!”   毛有财发着狠气,脸色也越来越白,因为薛向只稍稍戳破,他的不安就越来越强烈。   因为,毛有财思前想后的把整件事,在脑子里过一遍,也觉得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太简单了。   这朴成性招进来简单,掏钱简单,兑美子更简单,简直就是那传说中的国际友人嘛!这显然不符合国人对棒子的认知。   都说事出反常,必见妖,眼下的情势,已然妖气冲天!) 第三百六十五章遁逃   毛有财提议去找周明仁验证支票,立时被薛老三否决了,很显然,这是个蠢办法,不管支票是真是假,后果都是得不偿失。   若是真,则冤枉了朴成性,以周明仁的性子,悄悄将萧山政府怀疑朴成性的事儿透漏给朴某人,这不足为怪,毕竟在外汇争夺战中,萧山和建行是敌人!   若是假,此事是万万经不得半点宣扬的,被骗走八十万元,萧山县委县政府都得背上无法解脱的罪责,说不得萧山建港这天大的功劳都未必抗得住,毕竟组织的原则,从来就是功是功,过是过,不搞功过相抵!   是以,薛向冒不起这个险!   “不去银行,怎么验证这支票啊?”   毛有财面无人色道,这会儿,他遭遇的打击不比薛向小,这可是被毛有财视作生平功业在办的事儿,古人云,立功,立德,立言,此为三不朽,毛有财不奢望不朽,只是希望他年老的时候,能够指着这韩成子庐,对儿孙夸耀几句,当初你老子,你爷爷我如何如何。   眼见着,好好的一件功德,就要黄汤,毛有财能不急眼?   薛向双眉一扬,“朴成性住哪儿?”   此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要验证朴成性是不是骗子,未必只有证明这支票真假一途。   朴成性若是骗子,这会儿,卷走了财政局八十多万款子,可谓是骗局已然得手,下一步要做的,定然是开溜!   “县委招待所!”   返程时,薛向亲自驾车,一辆吉普快被他开成了法拉利,到得地头,薛老三直奔柜台,毛有财则径直冲上楼去。   两分钟后,两人坐回了车里,相顾无言,齐齐抽起了闷烟!   沉闷良久,彭的声响,毛有财忽地推开车门,跨出门去。   “你干啥去?”   薛向知道这家伙心里定然比自己还不好受,怕他犯浑。   毛有财赤红了眼珠子,“薛书记,我对不起您,您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会牵连县委县政府,我这就去找姓朴的,找着了,就是拆骨头扒皮,我也得把那钱给弄回来,找不着,我就死外边了,不给您丢人!”   说话儿,毛有财抬腿就走!   “胡扯!”   薛向大喝一声,止住毛有财,“你毛有财说不牵连县委县政府,就不牵连啦,你是地委书记还是行署专员?你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叫老子们咋整!”   毛有财脸色发青,却吱吱唔唔分辨不出声儿,呆立原地。   薛向见他脸色,一挥手,安慰道:“行了,事儿还没到绝路上,一个中国人不好找,他一个外国人不信他能飞上天,姓朴的昨个儿得了钱,我不信他敢存银行,八十多万,哪个银行收了,也极是醒目,做贼就没有不心虚的,必然害怕暴怒。既然存不进银行,八十万装起来,也得一麻包,他拎着个麻包,最快能跑多远,上天了,也还在辽东地界儿上,走,回县里,你老毛路上好好想想那孙子的样貌,再招来几个见过他的,到时,让公安局刑侦科的测绘高手,把那孙子的图像绘出来,后边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此事不宜扩大,毕竟扩散出去,就是天大的篓子,是以,花原范围内,薛向只会通知周明方、黄观,让他们在花原地区,帮着使使力,此外,薛老三认为还是借助军方力量较为稳妥,一来,迅捷,二来,保密度高!   回程的路上,薛老三和毛有财再没说话,各自盘算着心思,绞尽脑汁,思忖姓朴的信息和逃窜地点。   谁成想,二人正想的脑袋发懵,嘴角起泡,刚到县委大院,钟伯韬忽然蹿了过来,险些没给车撞到,不及薛向二人开口,钟伯韬便送上个惊人的消息。   “薛书记,我怀疑那韩国商人是骗子!”   一听这话,薛向和毛有财的眼睛攸的亮了,毛有财刚待发话,却被薛向止住,拉着钟伯韬便到了楼上的办公室。   “老钟,不用怀疑,现在已经肯定那位朴成性就是骗子!”   说话儿,薛向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张假支票,“诺,朴成性就是用这么个烂玩意儿,骗了财政局八十三万,这损失都他娘的赶上火烧赤壁了!”   薛向开门见山的一番话,惊得钟伯韬一屁股坐了起来,他没法儿不惊诧,八十三万是什么概念,钟某人实在是太清楚了,他甚至能想到这钱要是弄不回来,他这个县长会有什么下场。   诚然,尽管整件事儿,他钟某人都没怎么掺和,可他到底还是萧山县的县长,这领导责任是逃也逃不掉的。他想说萧山是薛向说了算,与我无关都不行,想想吧,近大半年来,萧山各种观礼,剪彩活动多如牛毛,薛老三都是锦衣夜行,把出彩的位置主动让给了费立国和他钟某人,出风头的时候,他钟某人可是风光无限,这会儿出了篓子,他又怎能逃得掉呢。   钟伯韬到底是久经风浪之人,一惊之下,立时回过神来,急道:“姓朴的在水晶宫旅馆,赶紧走!”   钟伯韬这话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毛有财还在痴楞间,薛老三抢到桌前,飞速摇起了电话,几句话一说完,便已经奔出门去,继而,钟伯韬,毛有财也疯狗似得突击下楼,一路上不知撞到多少捧着文件的文员,惊得满楼都探出头来,以为这三位领导发生殴斗了……   照样是薛向驾车,沿路飞快,半个钟头,就驶出了萧山,进了铁峡县。   趁这开车的半个钟头,薛向已经问明白钟伯韬,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今天上午,钟伯韬去花原开会,午休想开开洋荤,就下榻在花原新开设的一家叫水晶宫的宾馆,谁成想在大厅闲坐的时候,就瞧见那位朴成性了。   虽然朴成性的韩成子庐,一直是毛有财在操持,但朴成性的投资金额实在太过巨大,为示隆重,钟伯韬这个县长,曾代表县委县政府举办过欢迎宴会,招待过这位朴商人,是以,却是认识朴成性。   当时,钟伯韬便待上去招呼,哪成想朴成性一侧身,让他见着了朴成性身边那人,当时,钟伯韬就懵了,尔后,便低了脑袋,等朴成性和那人上楼后,才急奔出门来,会议都没参加,就一道烟直奔回来了。   原来,钟伯韬见到的朴成性身边那人,正是吴公子身边的长随!想当初钟伯韬还在做丁龙秘书时,曾随丁龙见过吴公子,当时,吴公子身边跟着的那人,就是他今天在朴成性身边见着的那位。   说起来,吴公子的身份,到此刻,钟伯韬已然清楚了,不过,清楚之后,他没半点敬畏,却是满腹怨恨,想想吧,他钟某人原本跟着丁龙这位行署专员,前程可谓一片光明,就因为丁龙鬼迷心窍,跟了吴公子的指挥棒,和薛向瞎斗,才会有他钟某人今日泥菩萨的下场,丁龙是死不足惜,可他钟伯韬是何其冤枉。   再加上,他现在是萧山县长,若是那姓朴的又是个局,那他钟某人岂不是被吴公子无差别打击了,如此种种,钟伯韬哪有不和薛向汇报的道理。   车驰如射,两侧桦林似飞,路如奔水瞬逝,薛老三两颊紧绷,双目喷火,似在专注开车,可谁又知道此刻,薛老三心头已然腾起万丈怒火。   姓吴的,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伸手,他薛某人得胜饶人,就没细究,谁成想姓吴的狗改不了吃屎,跟他薛某人这儿三而四,四而五,今次,薛老三打定主意,要不跟姓吴的来个狠的,他薛老三从此就改姓更名。   薛老三始终挂着最高档,一路高速奔驰,车轮几乎刮得要冒火。   从萧山到花原原本三个小时的车程,他薛老三用了一个钟头就直接干到了。   薛老三没有去花原地委,而是在钟伯韬的指引下,驾车直接去了那水晶宫。   他们到的时候,周明方已经在了,宾馆上上下下,虽看不到穿警服的,可满是黑衣人,前前后后围满了。   这是薛向交待周明方的,千万别走漏消息,是以,周明方就直接调动了便衣。   下得车来,薛向招呼毛有财、钟伯韬在后,他急步迎上前去,未到近前,便瞅见周明方的脸色凝重,心中咯噔一下,便猜到肯定坏事儿了。   果然,周明方迎上前道:“有人通风报信,姓朴的和另一个姓周的先我们一步逃了,薛向,到底怎么回事儿,先前电话里也没说清楚!”   薛向略略解释几句,顾不上大惊失色的周明方,便急步行到电话机前,摇起了电话,“大伯,是我,有点急事儿,封锁下从辽阳往京城的路,查两个人……”   一直是薛向在说,但薛向没提一句事情的经过,始终都是在说两人的容貌,而薛安远始终不曾插言,就在挂电话前,说了声“知道了”便压了电话。   可薛向知道这短短三个字背后,会有怎样的惊天风浪! 第三百六十六章成擒   “书记,我,我……”   毛有财简直快崩溃了,很明显让那朴成性那孙子逃得没影儿了,八十三万眼看着就付诸东流了,全萧山县的农民累死累活一年上头,也才这点儿钱啊!   “行了,老毛,这事儿不怪你!”   薛向倒非安慰,有心算无心,哪有不着道儿的,更何况,财帛动人心,利益蔽人眼,别说毛有财了,他薛某人不也是在最后关头才窥破破绽,先一张小额真支票,后一张大额假支票,两张一模一样,薛向自己都分不清,如何能埋怨毛有财!   “要不要花原的警力出动,或者直接上报省里,请求拦截,这会儿,瞒只怕是瞒不住了!”   周明方也面沉如水地发言了,他明白这件事儿的影响力,弄不好薛向就得遭遇滑铁卢,毕竟萧山建港靠外资压人的事儿,辽东上层已经有人不满了,今次,恰好又在外资上栽了天大的跟头,弄不好就得一蹶不振!   “不用,周专员放心,跑不了他们!”   薛向满脸阴沉,此刻,他压根儿就不担心朴成性会飞上天,他在心里计较的是,该如何和吴公子算总账!……   初春的东北,天气依旧严寒,夜色更是早早地就降临了,奔驰了小两里路的朴成性和韩中信终于停下脚步,共扶着一棵颓了皮的老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操,操。操他妈的,怎么会有那么多岗哨。那么多警车,难道我这是打劫了世贸大楼么?”   朴成性扶着槐树,弯了腰,大口呵气,淡薄的身子,显然体力不强,这近千米的急奔,差点儿没跑得他肠子都吐出来。   如果。这会儿毛有财在这儿,一定得惊诧这位朴成性的汉语水平,绝对不是那种对汉语只勉强听懂能说的二把刀,这一口京片子,可是倍儿地道。   韩中信倒是军人出身,这点距离对他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奈何。方才这朴成性几乎都是被他半拖着在跑,再加上,方才挖坑儿埋钱,也主要是他在出力,这通折腾下来,饶是他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吃不住了。   “走,走,赶紧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韩中信直起身子。扯出朴成性的大手,就待继续奔逃。谁成想朴成性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带了他一个大趔趄。   “不逃了,打死我也不逃了,再逃,我没被打死,先就累死了……”   朴成性连连摆手,忽地,一把抱住老槐,生怕韩中信来拽他一般。   韩中信靠着老槐,边喘息边骂道:“不逃,抓住了,恐怕你就真没命了,先前的阵势你也看见了,上了101国道,就跟他娘的上了兵营一般,若不是老子机灵,这会儿你小子想葬在长白山也是妄想了!”   原来,这朴成性确实是韩国人,也是改革开放打开了国门后飘进来的,不过,这家伙绝对是属于老首长话里的那些在所难免的蚊子、苍蝇。朴成性进得四九城后,宛若进了天堂,这会儿刚打开国门,国人对外界的一切,几乎都怀着好奇和谦卑,这姓朴的虽是棒子,可也是外国人,在四九城很是仗着这外宾的身份,得意了一阵儿。   不过,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四九城的爷们儿们可都是人精,三五月的工夫炼下来,朴成性这镀金铅块,立时就给炼成了一团漆黑,自此,再没人待见他。姓朴的无奈,为维持生计,自然就干上了坑蒙拐骗的勾当,仗着外国人的身份,很快就被陈坤的地下外汇局给收编了,尔后,吴公子再起意要收拾薛老三的时候,便从陈坤手下将这家伙提溜了出来。   要说这骗局,设计地也挺精妙,借助萧山县对外汇的苛求,以及对外汇支票的陌生,设了个妙局,本来就天义无缝了,钱到手准备撤了,谁成想在最后出了纰漏,幸亏花原还有吴家人的眼线,要不然朴成性和韩中信,保管得被一锅端了。   说起来,这二位出得花原,并未掉以轻心,毕竟那边报信的说,花原都出动警力了,可以想见姓薛的定是不打算隐瞒了,省城得信,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弄不好大部队就得围捕过来。   是以,这二位倒也机灵,压根儿就没走辽阳,直接走岔道,绕到吉省,然后再上了101国道。   原本以为,都出了辽东省了,该是安全了吧,谁成想101国道上,遍布哨卡和岗哨,他们一连绕了数个路口,皆是如此,无奈,韩中信知道陆路是走不了了,是以,便寻了小路,提了钱袋,弃车奔逃。   没逃几步,二人就觉得这钱袋实在是太碍事了,一大包鼓鼓囊囊,虽不沉重,却极是难提,还是韩中信想了法子,掘了大坑,将之掩埋,做好标记,议定等风声过了,再来搜取。   谁成想朴成性懒惰成性,都这会儿工夫,这家伙还摆少爷架子,竟让韩中信一个人刨出个大坑儿,累得韩某人差点儿没趴下。   却说韩中信又拖着他跑了半晌,这会儿,已实在是筋疲力尽,却还不忘拖着他奔逃,谁成想朴成性却死活不肯挪窝了!   “再不走,老子自个儿先走了,被抓住了就是死路一条!“韩中信出言恫吓道,其实,这话也非恫吓,韩中信不似朴成性这般无知者无畏,他可是知道自家公子惹的是谁,方才那番阵势显然是那位背后的大佬都出手了,显然,那边是恨毒了此事,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我是韩国人,我有外交豁免权!”   朴成性大咧咧道。   啪,韩中信抬手就是一耳光,“豁免你妈个屄,你以为现在还是大清国啊!”   骂完,才想起来,大清那会儿,棒子还是咱共和国的属国呢!   不过,韩中信这会儿无暇跟朴成性磨蹭,拖了他便行,奈何朴成性死活抱住老槐不放,终于韩中信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伸手竟朝朴成性脖子掐去,好死不死,他脚下刚好别着一根圆棍,手上刚一使力,脚下一滑,尽叫朴成性拖出手去。   朴成性不是傻蛋,这会儿哪还不知道韩中信想干嘛,分明是见逼迫自己不成,搞杀人灭口埋尸啊!   要说朴成性这韩国混混,和韩中信这会儿是各有各的考量。   朴成性不肯逃,一来,是因为他实在是没力气了,这奔跑比拿刀割肉还让他难受,二来,他自忖是韩国人,又听说共和国这会儿搞招商引资,对外宾极为礼遇,料想即便是被抓住了,自己也顶多是被遣返,三来,他在四九城混迹良久,很是知道那些衙内们心狠手辣的脾性,他虽是韩国人,但自小也念过汉书,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话。   是以,这会儿,他实在是懒得逃了,能躲过去最好,躲不过去,显然也比回京合适,况且他原本也没打算随这姓韩的回京,要不是这姓韩的来得太快,他得了这笔巨款早就开溜了,而这一路上他随姓韩的走,倒也不是存了顺从的心思,而是在等待机会,等待这姓韩的走神的机会,好弄点儿人民币跑路。   哪成想,这会儿姓韩的见逼迫不成,竟生了杀人灭口的心思。而站在韩中信的角度,死人显然就是最好的保密者,原本吴公子倒也没说要如何处置这姓韩的,是以,他还想把这家伙带进京城,再让吴公子发落,可这会儿,这朴成性油盐不进,韩中信自然就起了自作主张的心思。   未成想,一招失手,竟然朴成性得脱而出。   这朴成性惊魂未定,撒丫子就奔了起来,边奔边嚷嚷着“救命”韩中信在后边追得肠子差点儿都吐出来了,却是紧赶慢赶,追之不上,可见这人啊,一到要命的时候,拼死挣扎起来,潜力有多么巨大。   两人这一追一逃,没跑出三分钟,天上便传来呼呼的风声,未几,巨大的探照灯就打了过来,二人朝天望去,但见一架硕大的直升机正缓缓靠近,机舱处戳出的机关枪,老远就迫得人阵阵生寒。   未几,机舱里便传出了电喇叭声,”   下面的人听着,抱头原地蹲好,你们已经被捕了……”   朴成性见飞机赶来,倒像是韩国人盼来了美军一般,边吆喝着,边朝飞机奔来。   韩中信知道坏事儿了,想起吴公子的狠辣,想起家中的妻儿,他一咬牙,竟朝要从面前划过的朴成性飞扑而来。   哪知道,他刚一动作,一排子弹就射了过来,噗噗两声,他双腿中了两弹,软倒在地!   飞机终于降落了,二人很快被捉上机去,机舱里的战士不多,却都神态彪悍,脸上画满了油彩。   “承志,枪法不错啊!”   一个坐着也比旁人高出半头的战士称赞一声,显然是对方才临空扫射能伤腿不死人的枪法,很是满意。   那瘦削战士一耸鼻子,“康大队,您这是寒碜人吧,我知道您能用机枪玩儿点射,我这不还未练到家嘛!不过,咱这手虽潮点儿,至少管用,没误了我那位薛叔叔大事儿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归心   这对话的两位油彩战士,正是康桐和廖承志,廖承志自那日一句戏言,被薛向弄得特种师后,先是哭喊拼闹,结果无人理睬下,这家伙愣是被折磨成材了,如今成了特战大队的一名精英战士。   特种师原本就在京畿附近,薛安远收到薛向的情报后,就近就调动洪映师,和康桐的特战大队,开始了这次联合围捕,当然,名义自然是特种部队和野战部队的夜间野外联合追逃演习。……   钟伯韬不知道薛向为何坚持出花原市,到城郊的一处空地上干等什么,毛有财也同样疑惑,唯有周明方和薛向安坐在车顶,谈笑风生。   “老钟,老毛,你们进车里歇息去,干站着做甚?”   薛向丢下一盒烟,笑道。   钟伯韬伸手将烟盒抄住,取出一根,将烟盒丢给了毛有财,他点燃烟,深吸一口,初次抽烟的他,被呛得咳嗽连连,一阵急咳后,钟伯韬忽然扬起头,打断正在谈天的薛向和周明方道:“薛书记,这次的责任,就由我一个承担吧!”   钟伯韬一语道罢,满场竟陷入了一阵沉默,忽地,薛向跳下车来,身影压得车灯一暗,“老钟,这话儿怎么说的,不是你的错,干嘛你来领罚!”   薛向确实不知道钟伯韬何出此言,虽然最近这位钟县长确实做了个合格的泥菩萨,该出去扮门面时,他门面装点得极好。不该他发言时,人家就干脆装哑巴。一收一放,极是温顺,可薛向却从没想过这位钟县长也有做“黄继光”的觉悟。   毛有财也莫名其妙,说实话,因为薛向的关系,他一直把钟伯韬视作敌人,且重点盯防,这会儿。他甚至在想,韩成子庐没戏了,这位钟县长会不会幸灾乐祸,哪里知道这位竟然跳出来要抗事儿,这一正一反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钟伯韬道:“我是萧山县的县长,县里有光彩的事儿。都是我出面领了,比如建港时,还和孙副总理握了手,说了话,港商到来时,邓书记也接见了我。要说这都是该薛书记的光彩,我是愧领了,今儿个萧山逢难,我这个县长要是后退半步,那真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钟伯韬这番话倒是实心实意。不过,他也非是未藏私心。细说来。钟伯韬的心路历程也极是崎岖多变的,想当初,薛老三干翻丁龙时,他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干脆躲进医院,一连上了十几道辞职信,生怕薛向赶尽杀绝,便是薛向亲自到医院相请,也被他作了诱杀之计。   尔后,钟伯韬战战兢兢在县府当了一段时间的泥塑木雕,发现薛向似乎真无害己质疑,他胆子刚大起来,准备稍稍揽点权力,结果丁龙在闽南啷当入狱的消息便传了过来,钟伯韬立时便如听着春雷的鬼魅,立时又缩进角落瑟瑟发抖,几乎不能自持。   这种惶恐难安的日子过了大约两个多月,在行署党史办打杂的费立国被派到萧山担任书记后,钟伯韬才算彻底放松下来,很明显,人家薛书记是真的需要泥塑木雕来冲门面,而不是矫情。   再后来,萧山修路,萧山建大棚,萧山建港……   如此桩桩件件下来,钟伯韬忽然对自己的日子满意起来,更对薛向也生出了钦佩。想来也是,人就是感情动物,社会动物,不交际,不接触,永远是陌生,神秘,只有靠近、近观,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来面目。   如此一年有余,在钟伯韬眼里的薛向,就完全被改观了,由一个争权夺势,年少轻狂的官僚,真正转变成了一个权谋通便,掌控大局的政治人物,至于为国为民,这点并不在政客钟伯韬的眼里。   能让他心服口服的,绝对不是实干家和雷锋,而是在权谋政治一道胜过他的人!   而这年余时间,也让钟伯韬浮躁不安的心有了充裕的空当来沉淀。   这一沉淀,钟伯韬便觉得自己简直愚蠢至极,自以为是的绝境,细细一探,原来只不过是被薄雾掩盖的宽敞大道,只要轻轻一指便戳破了。   原来,钟伯韬陡然想通了他并不是薛向不死不休的敌人,薛向也并未如此看待自己,全是他钟某人自己臆想的,要不然薛向焉能容自己?一想通此点,他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如此开阔,先前的自保乃至退隐的心思是何等愚蠢。   想想吧,毛有财,宋运通,乃至郑冲,王建,哪个不是这位薛书记曾经的对手,可现在了,还不都紧紧团结在他身边,大享福利,凭什么他钟某人要如此自锢。若说仇恨,这位毛有财曾经还和薛书记动过手,乃是结了私仇的,而自己不过是听命行事,迫不得已,薛书记能看不出来。   一念至此,钟伯韬心结尽去,便生了靠拢的心思,可当他开眼细看时,才发现薛书记身侧已经围满了人,他钟县长想靠过去竟然没了车位!   这下,钟伯韬就郁闷了,毕竟想靠拢,可不是到薛向办公室说几句低头认错,表决心的话就够的,毕竟他前科在前,再者,太恶心的话,他钟县长有廉耻,也说不出口。   于是,钟伯韬便只有等着,忍着,直到今天,直到此刻,钟县长才抓住了这至关重要的机会。   先前,他还认为朴成性骗逃,是他天大的危机,不过这会儿冷风一吹,脑子一清,他忽然发现这危机竟是自己绝大的机遇,自己若舍身当回黄继光如何?细细一想,竟是绝妙如意。试想想,若他钟某人若主动扛起责任,到时,省里,地区少不得会给予重罚,但这重罚最重也不过是免职,党内警告,可若是凭此一役,收获薛书记的好感,那真是千值万值,就凭薛书记收拾丁龙的惊天手段,让他钟某人起复,简直易如反掌,如此一来,他这只孤魂野鬼,岂不是又有了庙收。   正是有着这种考量,钟伯韬才决定孤注一掷,挺身而出!   薛向笑道:“钟县长勇气可嘉,令人钦佩,不过,咱们用不着谁去顶罪,因为没人犯错!”   薛向生着颗七窍玲珑心,钟伯韬如何思想,他转瞬就猜了个通透,不过,即便猜透,他也没生出厌恶之心,因为钟伯韬想的不错,他钟伯韬和薛某人没有私仇,不过是承命于人,薛向还不至于和工具生气。   是以,对钟伯韬的靠拢,他并不排斥,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没人犯错?”   钟伯韬和毛有财异口同声问出,二人实在不知道薛书记何出此言,还是在玩儿什么文字游戏。   “确实没人犯错,大伙儿安静用耳朵听就成!”   这时,车顶上的周明方说话了,说罢,竟在车顶上站起身来。   呼呼,呼呼,钟伯韬侧了耳朵,用心去听,他几乎使出了全力,入耳的也不过是这微微风声,钟伯韬正要出言,忽然,这风声大增,风似乎越来越急了,可他身子并未丝毫觉出风力有增大的迹象,又俄顷,钟伯韬终于觉出异样来,抬头朝天上望去,但见远处一抹淡淡的光亮,随着这呼呼风声的增大,而不断明亮。   终于,钟伯韬觉出远处的那玩意儿是何物来,竟是一架直升飞机!   钟伯韬即便不是军迷,也知道夜航的危险,可这架直升飞机到底领了什么任务,这会儿还在天上飞,难不成哪地儿发生了骚乱?   忽地,钟伯韬一拍自己额头,几乎忍不住要自骂出声来,很明显,这飞机是奔着自己等人来的嘛!   一念至此,钟伯韬耸然大惊,黯淡的车前灯并不十分明亮,在晦暗的灯光遮掩下,他毫不客气地抬眼朝薛老三瞧见,心下真是惊骇莫名,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一直自卫还击的薛书记,竟有这般惊天背景。   这惊叹方生即灭,因为钟伯韬第二次骂自己愚蠢了,那位吴公子都要处心积虑才敢对付的人物,能是简单人物么?   念头到此,他忽然觉得以前认为这位薛书记有些跋扈的想法,实在可笑,现在看来,这位薛书记简直是衙内中的楷模,世家子弟的榜样!   钟伯韬正感概万千之际,直升机已经到了近前,驾驶员的高超技艺,简直让人惊叹,在离车十米开外的位置,悬空两米多高时不住盘旋,忽地,飞机上,丢下两个人来,未几,那飞机上传来几声呐喊,但螺旋桨的声音巨大,压根儿就听不清什么,但远处的薛书记似乎听清了,竟兴奋地冲飞机喊着“康桐,成志“,声音较飞机上的那两声洪亮得多,竟似要盖过巨大的螺旋浆声。   钟伯韬正暗自惊叹薛向的嗓门之际,直升机已经缓缓升空,盘旋远去。   不待薛向移步,毛有财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扯住双手捂脚的朴成性,就是一阵耳光雨,边扇边操爹日娘的骂了起来。   任由毛有财发泄一阵后,薛老三方才上前,将二人塞进车里。   两个小时后,花原纪委审讯室的大门打开了,一个满脸妖异兴奋的中年人从门内走了出来,递给薛向一张写满了文字的口供,薛老三从兜里掏出另外一张一模一样成色的纸张,将两张纸一卷,重新塞回口袋,便大步奔出门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八百万国防军中第一高手   红墙绿瓦,长廊环院,再有青天白日,徐徐晚风,在高处觅一荫凉地,居高而望,自是绝佳享受。   但鱼翅燕窝也有吃饱的时候,无码A片亦有看得打瞌睡时,这秀丽美景,若是一连看上三五年,谁也会烦。   张卫东和陈太忠就是如此,他们一在大门的檐上一角潜伏,一在院里的一棵法桐上驻窝,彼此守望相顾,已经整整五年了。   若是寻常人,别说如此守望五年,就是守望五天,只怕也得被拉下来,送进精神病院,而他们显然不是平常人。   不错,他们正是中央警卫团出身,前身正是赫赫有名的8341部队,光从这只部队的名称便可知道他们警卫的该是哪一级领导。   而这张卫东,陈太忠警卫的正是赫赫有名的吴家,而他们的首长正是吴家二爷,能被首长拣派来警卫吴家大院,也证明了他俩的本领不俗。   细说来,他俩的本领何止是不俗,简直就是八百万解放军中一等一的高手,不只是战士专精的枪法,这二人已到了无双程度,便是国术搏杀,他二位也到了打遍军中无敌手的地步!   原本,被派来警戒吴家,这二位是怀着崇高荣誉感的,站岗第一天,也是腰藏刃,枪上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恨不得过去个老鼠,这二位都得辨出公母来。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五年过去了。老吴家别说谁来闹事儿的,就是个上门吵架的。这二位也没见着,让这二位军中顶尖人物郁闷得不行,曾经的荣耀早已化作流水东去,现在每日就剩了混日子。   甚至以前牢首严戒的军中条令,在这二位心中也直若废纸,毕竟除非机器人,就没人类在这儿待上五年,还能记着不准讲话。目视前方,小心谨慎之类的训令。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血红的暗辉打在精制的秦砖汉瓦上,张卫东伸伸拦腰,翻个身在檐上坐了,伸手掏出烟盒,弹出根烟叼住。探手摸出老式火石打火机,在一片满是刮白的青瓦上一蹭,一串淡黄的火焰便冒了出来。   年深日久,这警戒已然成了困顿,执勤不得抽烟这条死令,都被破了。不过,倒不是这二位胆子大,而是那位紫寒将军主动帮着二位破的。   那位紫寒将军为人不咋的,可知兵惜兵的老传统却是继承了下来,他自也知道这二位的辛苦。一日进门,主动抛上两条烟。自此这禁令便算破了。   却说张卫东点燃一支烟后,并不将烟盒放进口袋,却如薛向一般,用小指一磕烟盒,一枝香烟便如箭一般弹射出来,横空而去,那香烟去势如电,横渡五米有余,去势不歇,穿透两片梧桐叶,凭空多出只雪白如玉的大手来,稳稳将那香烟叼住。   未几,匆匆梧桐叶间,深出个俊逸的人脸来,“老张,手艺越来越潮了啊,我记得三年前,你这手玩儿出来,我是屡屡中招,现在没用啦,我睡得都打呼噜了,你这烟还是没摸着我脸。”   “老陈你丫就吹吧,就是头猪被老子这样练上三年,也得警觉起来!”   张卫东冷哼一句,又道:“瞧不起老子这手,难不成是要老子换狠的?”   “别别别,知道你厉害了!”   陈太忠连连抱拳告饶,接着,双腿在树干上一蹬,身子划空三米,眼见着要落地,他大手暴涨而出,稳稳勾住墙头,翻身便在张卫东身前坐了,伸手拿过张卫东的火机,刺啦一划,打火点烟,美美地抽了起来。   陈太忠喷一口烟:“老张,你说咱们整天这么朝升日落的,是不是太那啥了,三国里刘备说的脾肉横生,是不是咱这样儿的!”   张卫东道:”   怎么,你老张生了别的心思?”   陈太忠道:“瞎扯,五年都熬过去了,就如三千头都叩了,不差这一哆嗦了!”   陈太忠这话里意思极是丰富,其实像他们这种扈卫首长的卫士,一旦担任卫士的年限够长,基本就成了首长的心腹,首长一般是绝对不会亏待这种体已人,放下去掌握部队,几乎是必须的。是以,做首长护卫,乃是军中快速升迁的最大捷径。若非如此,张卫东、陈太忠这两员虎将,如何肯蜗居此处,看了足足五年夕阳。   沉吟片刻,陈太忠又道:“我实在是为我这身本事委屈,想我老陈八岁承祖训,习练武艺,十八岁加入部队起,就是部队的尖子,尤其是全军大比武,没遇到你老张前,我手下可有三合之将?”   陈太忠出身国术名门,冀中省的陈家沟,一身太极拳,可谓是登峰造极,尽得真传,大有超宗越祖的架势,十八岁艺成,在当地已无有抗手。   “嘿嘿,委屈,能不委屈么,咱们两个也算是百万军中的俊杰吧,若是早知道能有南蛮子一战,说啥咱也不答应首长,来这儿看家护院啊,就凭咱这一身本领,还有那个劳什子特战大队屁事儿!”   张卫东一直对特战师不甚感冒,究其原因还是雄者相嫉,毕竟南征一战后,全军以特战师为尊,全国以特战师为荣,这点,让荣誉心极强的张卫东分外接受不了。   陈太忠道:“老张,特战师的本事,还是不能小觑的,去年春节,你忘了,首长身边的老杨几个在龙襄不就栽了个大跟头,听说出手的就有特战师那位赫赫有名的康队长,结果,老杨他们一挑五,完败!”   “呵呵……”   张卫东冷笑数声,方道:“老张,就老杨他们这些花架子,你也好意思说,就他们,上多少,经得起你我折腾,别辱没了国术祖宗,现在人练的那是国术么,我看和艺术团的姐们儿跳舞,也差不了多少。”   陈太忠笑笑,算是承认了张卫东的说法,确实,他们这种级数的人物,已经全面超越了那些所谓的武术家。   “对了,老张,你也别夸口,四九城确实还是藏龙卧虎,上回,我陪公子去红星,就遇见过一高手,听说是国术老前辈八极剑李景林的传承,他爷爷更是国手韩慕侠老爷子,我和他没走招,只试过几手,是个硬茬儿,真动起手来,不见血,恐怕分不出胜负!”   陈太忠说的正是韩八极,时剑飞的贴身护卫!   “噢?京城还有这等人物,看样子,什么时候得会他一会,这可是难得的乐子啊!”   这年月,对国术来说,就书中的末法时代,能窥国术门径的练家子,可谓百不逢一,而像陈太忠这等高手可谓是少之又少,遇见能相提并论的抗手,哪有不见猎心喜的。   “难得的乐子?听你这口气,怎么像有点天下无敌的意思?”   张卫东笑道。   “怎么,就咱这身本事,还能输给谁不成?”   陈太忠答了句讨巧话,天下无敌,他自然不敢说,面前这位张卫东的本事,他最是清楚,一身内外横练的硬功,简直就是机器人,他这太极无双的高手,也只能靠云手,才能推的这家伙近不得身,对上他,也只是无胜无败的局面。是以,这不输谁,就成了最好的说词。   “老陈,我劝你还是别小看天下英雄?”   说完这话,张卫东的脸色陡然凝重起来。   陈太忠道:“怎么,你老张这架势,是要跟我论天下大势啊,我倒要听听这天下还有哪些高人?难不成你想说屋里那两个老不死,还是特战师的那位顾长刀?我承认这几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年轻二十岁,我还真干不过,可老不以筋骨为能,对上他们,你老张这硬功夫不见得必胜,我这云手缠绵,耗也耗死他们了!”   “顾长刀有个徒弟你知不知道?”   张卫东忽然没头没脑掷出这么一句。   “怎么?他那徒弟有何奇异之处,你老陈见过?”   陈太忠奇道。   “见是没见过,不过当日,我和那位韩八极试过手后,交谈过几句,自然也少不得和你这般谈论当下国术圈子里的有数人物,当时,我就说了你老陈恐怕是天下无双,结果,那位韩八极哂笑数下,再不言语,我见他如此,必知他遇过非凡人物,追问数句,那小子只是避而不谈,只让我别打听,似是忌惮那人非常,我追问的狠了,他才说了句咱们部队的顾教官有位了不起的徒弟,话到此处,那小子就不言语了,显然那非凡人物,就是顾教官的徒弟!”   张卫东忽然扯出段秘辛来。   陈太忠掐灭烟头,掷出墙去,冷道:“装神弄鬼罢了,就凭那姓韩的胆小畏缩的样儿,我不见就知道他几斤几两,俗话说,练拳先练胆儿,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儿,胆气都没了,哪里来的功夫?再者说,老张,你我都是祖传的本事,国术就这么几个境界,咱们年纪虽然不大,这境界几乎也算是到头了,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靠年久日深,来温养了,孰强孰弱,用嘴怕是辨不出来喽!”   “谁说到头了,难不成你老陈成了传说中的大宗师?”   张卫东冷道。   陈太忠哂笑道:“国术宗师?老头子们用来糊弄人的玩意儿你也信?如果国术真到了那地步,就该是妖术,法术了,程老爷子还能被火枪打死?”   张卫东辩他不过,只得丢下句“老辈人的话,听听还是没错的”结束了争论。   百章完成,求最后的月票百章,终于完成了!   今天从早上九点开始,抛开吃饭时间,基本都在电脑前!   查资料,思考情节,码字,看榜单!   十几个小时!五章,没有食言,我很自豪!   说句心里话,百章的承诺,很多书友应该都忘了吧!   江南不能忘,且在一直提醒大家也别忘!   因为我觉得,你们给我我所求的!   我自然要有所回报,承诺的东西决不能不完成!   月票榜上,依旧酣战,官道离第十差不到十票!   坚持了那么久,请继续坚持!   求最后的月票!   这时候,真真是泣血求月票!   (本想再码一章送上,可坐的时间太久,现在脑袋很沉,眼睛也不舒服,真心没办法,以后会补上,就当欠一章更新,如何?另明天或后天会有一个五月纪念感谢单张,会发到作品相关,永远留存) 第三百六十九章功夫入髓不惧枪   夕阳缓缓而落,晚风徐徐吹落,陈太忠和张卫东正闲在墙头抽烟,忽然,一辆红旗远远驶来,二人相视一眼,赶紧整顿妆容,陈太忠更是双腿在墙上一蹬,身子射出五米开外,径直窜进了桐叶丛中。   红旗很快到了近前,未几,紫寒将军便下了车,缓步步进门来。   到得高墙和梧桐树中间位置,紫寒将军忽然一前一后掷出两包烟去,那两包烟去势急慢,显然没怎么使力,没抛到三米高的位置,便有了下坠之势,忽然墙头上的张卫东,和桐叶丛中的陈太忠齐齐蹿出身来。   但见张卫东一个倒栽葱,直直倒了下来,眼见着就要坠下墙来,他一只脚精准地勾住了墙头,单手暴涨而出,一记刚猛无俦的掌力拍出,两包已经要落地的香烟,宛若被一股吸力吸住一般,生生上扬了寸许。   这时,距离稍远的陈太忠的大脚已然赶来,一记腿鞭精准扫中两包香烟。   甚至不用张卫东动作,一包香烟就精准地飞进了他上衣口袋里,另一包香烟被陈太忠一把抄住。   可这时,眼见着陈太忠就要落地,张卫东忽然一拳朝陈太忠轰来,陈太忠另一只脚一个侧踢,一拳一脚狠狠撞在一起,二人各自得了这股巨力,嗖的一下,各自倒飞了出去。   张卫东稳稳在墙头落定的时候,陈太忠已然在树干上点燃了烟。   二人齐齐朝紫寒将军敬个军礼,齐声道:“谢首长烟!”   紫寒将军回敬个军礼,调头堂屋行去。   细说来,这紫寒将军,几乎每次进门,都得给这二位递上两包烟,而按照紫寒将军的级别原本无须如此。可紫寒将军这种百战沙场的将军,最尊重有本事的人,而张卫东、陈太忠,则是他心中的奇士,已然远远超过了有本事的界限,对这种能救命护驾的奇士,怎么尊重都不过分,何况是两包烟。   说起这二位,紫寒将军也觉得挺可惜的,自觉当初就不该把这二人派给大哥看家护院,要是放在自己身边,那次在龙襄,还能栽那么个天大的跟头,一想起此事,紫寒将军就胸口抽搐的疼。   甩甩头,强行驱走想向吴老要回这二位奇士的心思,紫寒将军终于跨进屋来,瞅见正在沙发茶几边上忙活茶水的吴公子笑道,笑道,公子你什么时候也肯干这活儿了,今日的吴公子精神头似乎格外好,一掌白脸红扑扑的,面对紫寒将军的打趣,竟毫不在意,笑道,二爷,当然是有好消息啦,实不相瞒,姓薛的小子已经被我一把攥死了,刚才我电话已经过去了,您放心,明天就等着看姓薛的身败名裂吧!   紫寒将军是被吴公子一个神神秘秘电话叫过来的,原本紫寒将军还有些不情不愿,这会儿得了这个好消息,简直畅快至极。要说现如今他吴家人和薛家人应该是合作关系,因为吴家人正在谋求薛安远上位后空下来的那个位子。   但这并不妨碍紫寒将军对吴公子收拾薛老三的快意,毕竟吴公子和薛老三之间的事儿,在他们这些大人物那儿,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事儿,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而紫寒将军对薛老三可谓是恨之入骨,不仅因为这家伙弄残了他的宝贝外孙陈坤,更因为薛老三在龙襄让他丢了老大的脸,虽然下层没传开,可京畿重地,耳目众多的大佬们,哪个不是心明眼亮,他吴某人的面子在哪些大人物心中恐怕早就脏得能扫地了。   这会儿听闻吴公子竟然说出这等豪言,他怎能不快意,不过,鉴于吴公子和姓薛的数次交锋的灰头土脸的往迹在前,紫寒将军并不完全放下心来,急忙询问经过。   吴公子得意洋洋将他妙计道出,并道这次不但收拾了薛老三,还大大赚了一笔,以后干脆就不用埋头苦学什么国际贸易,就干这营生算了!   吴公子一番话罢,紫寒将军大惊失色,啪的一拍桌子,指着吴公子道:“公子,你大胆!糊涂!你这是在结死仇啊!”   “死仇?二爷爷,看您的意思,莫非咱和姓薛的,还有和解的可能,别忘了我坤弟那两根指头!”   吴公子丝毫不以为意。   “这不一样,你这回的乱子,可闹得捅破了天,若是被他察觉是你干的,闹到中央去,别说是你,就是你爷爷也下不来台!”   紫寒将军脸色凝重道。   吴公子冷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二爷爷,这是您教我的,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我跟姓薛的已经没和解的可能了,您想想,按照这小子的上升速度,二三十年后,您和爷爷都不在了,这堂堂共和国,岂非没了我存身之地,难道要我避到国外去么?”   “不至于到这地步吧?”   紫寒将军气势陡泄,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吴公子知道已经说服了紫寒将军,也了解他心中顾虑,解释道:“二爷爷,您只管放心,这次不比上回,我亲自设谋,用的也是无根无脚之人,届时只要做得干净,任凭他姓薛的本领通天,也拿我没辙,即便他怀疑是我干的,又能如何,前两次他不也是怀疑我么,没有证据,他能拿我如何,我不信他还敢打上门来……”   吴公子话音未落,便听蹭蹭数声枪响,紫寒将军久历阵仗,知道那是微冲的声音,心头惊疑放起,便听轰隆一声巨响,老吴家的那扇宽大无比、数千斤重的纯铜大门,轰然落地,烟尘滚滚处,一条高大的人影急速奔进门来!……   “老张,该交班了吧,待会儿回营,还是去溜溜!”   目送紫寒将军入内后,陈太忠又翻到了张卫东身边,显然这高墙上,比他那鸟窝要舒坦得多。   “溜溜?去哪儿溜,难得有假,我还是好好补觉得了!”   说话儿,张卫东打了个哈欠。